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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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就哭了?”谢燕珏的声音不知觉软下来,他捧着俞良的脸,用手摸摸他的额头,“好想有点发烧,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他起身准备去找药,俞良却牵住他的手,他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嗯?”
俞良一边任眼泪流下来,一边捧起谢燕珏的手掌,将脸颊贴在他暖烘烘的手心里,像受伤的小兽寻求安慰,“我想哭会儿。”
谢燕珏动作一顿,猜到应该是和他父母有关,这个时候他知道不该说话,他换了个姿势好让他贴近点,他一手托着俞良,看他闭着眼睛无声地哭泣。
这是他第一次俞良哭,之前被打住院他没哭,被刘老婆子扇巴掌也没哭,现在想到爸妈反而哭了。
俞良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很坚韧,又很脆弱。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打了个哈欠,“做噩梦了?听见你喊我名字了,喊的还挺大声。”
“你要不要躺上来?”俞良往里面挪了挪。
谢燕珏不客气地躺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对视着,屋里没开灯,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谢燕珏看见俞良圆润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他们头挨着头,呼吸间可以感受到对方湿热的气息。
平日里俞良总是畏手畏脚,不敢和他对视,现在这么直勾勾盯着他,谢燕珏心痒痒,忍不住擡手用指腹抚摸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做什么梦了?”
俞良和他简单讲了一下梦境的内容,听完后谢燕珏皱紧了眉头。
有些事有些话,俞良从没对别人说过,他是悲伤痛苦往自己肚子咽的性格,但此刻贴着谢燕珏的肌肤,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其实我爸妈死后,我就经常做这样的梦,梦里我看见我爸妈被火活活烧死……”
自从那之后俞良不敢睡觉,他当时以为只是丧父丧母痛苦太大,直到后来他开始出现幻觉,看见火就会出现那晚的画面。第一次看医生,是俞良做饭的时候盯着土竈发呆,居然将手直接伸进去抓,幸亏当时村长在,把他拖出来,后来村长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带他去看医生。
一开始是看烧伤科,后来烧伤科医生建议他们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些画面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其实他根本没有见过他爸妈被火烧死的场面。
俞良知道了真相,却无法治疗,专业的心理治疗一次得两三百,他负担不起,只能靠自己去克服,自己怎么克服呢?只能在梦魇在一遍遍经历着痛苦,再在梦醒后痛哭一番继续痛苦。
“其实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可能偶尔会做梦,但不至于出现幻觉了,这次不知道怎么……”
“我知道。” 谢燕珏打断他的话,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丶汹涌的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让他发不出声音,他扣住俞良的后脑勺,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知道。”
俞良鼻尖一酸又想哭,但他忍住了,为了缓解一下这悲伤的情绪,他吸了吸鼻子,转移话题,“今天刘婆婆道歉的时候,你掐我干什么?”
一提这个,谢燕珏的注意力马上转移,语气生气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么轻易就原谅他祖孙俩了,我之前说的你根本没听,这么轻易容易别人,别人反而下次更加欺负你……”
俞良静静听他说完,他心底其实是高兴的,能有一个人时刻为他着想,但很多事并不像谢燕珏说的那么简单,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
谢燕珏一顿。
“当时房子着火,我虽然逃出来了但踩到电线又晕过去了,是赵刚赵勇他们爸把我救出来送医院去的,为此他爸会留下了后遗症,住院的钱是大家一百两百凑出来的。”俞良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
“后来发现眼睛看不清东西,总是很浑浊,才发现是视网膜灼伤,没钱治只能拖着,刘婆婆不放心,送菜送饭一天过来瞧好几趟,生怕我磕到摔倒没人发现,还到处给我找治眼睛的偏方……”
他一一念着,这些恩情他都一点一滴记在心底。
他叹了口气,“你让我怎么反抗?我的命都是大家救下来的,大家对我来说都是恩人,欠的情这辈子都没办法还清。”
俞良心里有个小本子,今天你帮他做了什么,他都记在上面,等下次有机会他就还给你,然后在那条后面画个小勾勾,可他欠得太多了,还不清。
谢燕珏喉咙发涩,越发心疼俞良,但依旧觉着这么是不对的,“报恩的方法很多,你也不用处处委屈自己吧。”
俞良很浅地笑了笑,他一个平时干不了活,眼睛失明还得靠别人的人能用什么方法报恩呢?
“其实大家没你想的那么坏,村里人被困在着山里,每天唯一的新鲜劲也就是聊聊八卦,可能今天刚和你吵了一架,明天你家出事要帮忙,大家肯定都会去帮忙……”俞良听旁边没动静,偏头一看,谢燕珏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平稳,睡着了。
算了,以后再和他说吧。
俞良给他盖好小毯子,侧躺着盯着他,月光柔和了他锋利的轮廓,俞良一寸寸打量着他,额前的头发被火燎焦了,左脸颊也烧伤了一块,他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再一次想起梦里的谢燕珏。
梦被谢燕珏打断了,后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谢燕珏告诉他,他救出了爸妈。
“谢谢。”
俞良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两个人的关系又恢复成和之前一样,但不代表谢燕珏忘记了衣服那件事,毕竟这是他的心头之耻,他不允许俞良拒绝他,和他的衣服。
为此他特意找到了赵主任,赵主任满口答应下来,现在谢燕珏让他扭屁股跳舞,他都不带犹豫的,这次火灾多亏了谢燕珏,要不是他估计刘婆子家都会烧没了,更何况还有一条人命。
村里调查结果下来了,村里电路早就老化了,这几年都没维修过,刘老婆子用热水壶烧水的时候忘记关电了,水溢出来导致漏电着火,导致全村的电路都不稳定了。
赵主任抽着烟,嘴边冒出短短的胡渣,整个人看起颓废极了,“正好碰见上面重抓防火防灾,偏偏碰到这档子事……”
谢燕珏没心思听他发牢骚,叮嘱他事情记得办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俞良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他顺手接过来,掂量了几下,还挺重,巴掌大的果实外沾着土块,看着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这什么?”
“凉薯,刘婆婆特意拿着你的。”
谢燕珏本来挺感兴趣,一听刘婆婆的名字,马上一撇嘴,“谁稀罕。”
俞良偷笑一下,“你刚刚干什么去呢?”
“啊?没干什么啊。”谢燕珏心虚地加快脚步。
俞良一下看出来了,骗人,刚刚明明看见他提着那几袋衣服出去了,或许是送别人的吧,俞良并没有放心上。
直到赵主任提着一袋所谓的旧衣服大驾光临,俞良才知道谢燕珏上午干什么去了。
赵主任不亏是只老狐狸,打着感谢谢燕珏的名头进了屋,却和俞良攀谈起来,提到过往的时连连叹息,满脸心疼,对自己没能帮什么忙深感歉意,其实他是瞧出谢燕珏对俞良不一般想套个近乎,哪种关系送个衣服还得兜兜转转他来送啊,赵主任也是见多识广的人。
一阵嘘寒问暖后再把衣服提出来,“这是我儿子穿旧的衣服,你别嫌弃。”
话说到着份上,俞良也只好接下来,心里还奇怪赵主任为什么给他送衣服,等他走后,俞良打开塑料袋一看,什么旧衣服,明明就是那天在店里谢燕珏让他试的那几件,只不过换了个袋子,连吊牌都没剪。
谢燕珏靠着门框,一脸得意,对上俞良略带责备的目光也十分坦然,“这是赵主任一片好心,你看我干嘛?”
俞良知道这衣服是非收不可了,只能抱回房间内,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便从塑料袋里拿了几百块钱想塞给谢燕珏,就当自己买的,谁知谢燕珏当即冷了脸,直接关门不理他。
俞良没办法只能把钱收起来,转头又去哄他。
“对你好你就接受,给你东西你就收着,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嘛。“谢燕珏嘴里抱怨着,用筷子搅了搅肉丝面条,从碗底翻出来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他又看了看俞良那碗素面,当即冷面道,“俞良你非得这样是吧。”
“没有,我的蛋刚刚吃完了……”
“还学会骗人了。”谢燕珏将筷子拍在桌上,“我不吃了。”
“诶诶别发脾气嘛,”俞良赶紧去拉他,好不容易让他拉回座位上,“吃面吃面。”
“你夹一半过去。”谢燕珏下巴一挑,誓不罢休。
俞良无奈只能将荷包蛋分成两半,夹走了小的一块,谁知谢燕珏还是不满意,将两个人的碗调换了,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见俞良还没动筷,又命令说:“吃。”
俞良看着那碗又有肉又有蛋的面条,最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肉汤面条的滋味果然还是比素面好。
谢燕珏见俞良肯吃了心里终于满意了,嘴里寡淡的素面也香起来。
他不喜欢俞良和他分得那么清,以俞良这种半点恩情都惦记着要还清的性格,谢燕珏希望他最好欠着他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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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俞良就能一直惦记他=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