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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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悦车行。
谢燕珏随着彪哥一齐进去,里面面积大,设备齐全,专门接赛车维修维护的活儿。
这几天没活儿,前台懒散地躺在靠椅上玩手机,随意扫了一眼门口,顿时将手机藏在身后站起来,“彪哥。”
彪哥冲他擡擡下巴,继续带谢燕珏往里去。
里面几个工人都朝他打招呼,有几个认识谢燕珏的都纷纷瞪大眼,当年的车祸大家都知道,但万万没想到谢燕珏居然又踏进来了。
彪哥领着他进入休息室,“坐。”
谢燕珏刚坐下就急不可耐地问:“彪哥最近有比赛没有?”
彪哥是这家车行的老板,花了半辈子的心血,靠着平时跟着谢天恩身边积累的人脉生意不错,前几年还在龙湖山建了一个赛道,平时接一些纨绔少爷组织赛车比赛。
“咔嚓”一声,彪哥呼出一口烟,“不可能,这事没商量。”
当年谢燕珏就是在他这出事的,谢燕珏的外公外婆闹得多凶他现在还记得,车行被查封关门三个月,还多亏谢听晚劝住了他们外公才没揪着他不放。
谢燕珏不记得教训,他可怕疼,这车行他不仅投入了半辈子的积蓄,还有时间和精力,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你外婆给你的玉佩还挂脖子上,这事你想清楚。”
谢燕珏低头看了眼脖间的红绳,一块质地清润的玉佩贴在胸口,这是出事后他外婆去寺庙里求来的,说是保平安,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常住老宅不出门,那次却为了他一节一节石阶去山上的寺庙里求平安。他不听谢天恩的话,却在妈妈姐姐外公外婆面前格外听话,因为他们是真心爱着他。
他手术成功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但外婆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的样子却记得清楚,她给他戴上玉佩,求他不要再去玩这些危险的东西了。
“可俞良现在要治眼睛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谢燕珏烦闷地抓着头发,从彪哥放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呼出来,“偏偏我爸还把卡停了,怎么刚好卡在这时候。”
他要把俞良留在身边,当初在金乌村就答应他一直要把他的眼睛治好,如果这都办不到,那他怎么把人留住?
彪哥久久没说话,其实他可以借他钱,但谢燕珏肯定不要,他看着谢燕珏长大,熟悉他的脾气,硬骨头,犟得很,谢天恩把卡停了,他就非要证明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就像上次被丢去金乌村,明明服软都能避免的事,他非要证明离开谢家他也能活得好好的。
永远像个唱反调的小孩,思想单纯,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彪哥无奈叹了口气,“我能给你安排比赛,但你这好几年没碰车了,行吗?”
谢燕珏猛然擡头,惊喜道:“彪哥你同意了?”
彪哥点头,他不同意,谢燕珏还会去找其他人,还不如由他安排。他是真把谢燕珏当弟弟看,知道劝不住,不如留在身边盯着,至少他能给他安排一些风险系数低的比赛。
“我行!”谢燕珏站起来,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我今天就开始训练。”
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燕珏已经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往外走,听见门关的声音,俞良从枕头中擡起头来,茫然着望着门的方向。
他依然看不见,但能感觉这几天谢燕珏有些奇怪,早出晚归,总是凌晨出门,在他睡醒之前提着早餐回来,中午和晚上也是如此,总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偷摸出门。
脚步声渐近,俞良立马趴下来装睡。
“咔嚓”一声,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他睫毛微颤,藏在被子中的手指悄悄攥着床单。
他感觉被子被人扯了扯,盖住他的肩膀,然后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附上他的脸颊,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他心跳加快,呼吸下意识屏住。
再然后眼睛敷上温热的唇,谢燕珏吻了他的眼睛。
谢燕珏附身看了他很久才离开,临走嘱咐王姨如果俞良醒了给他打电话。
然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门,听见细微的关门声,俞良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前方。
俞良后来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没睡,睡不着,就直接拿手在眼前晃,偶尔用两指撑开眼皮,直到眼睛发酸泛泪花才失望地松开手。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他说他习惯了是真的,但偶尔失明和彻底失明是不一样的,偶尔失明那几天他都是硬撑过去的,彻底失明呢?他也撑一辈子吗?
他心底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谢燕珏现在压力大,他不想当累赘。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他才起身扶着墙出去,王姨正在厨房折菜,见他出来了立马擦干手出来,“醒了啊,我扶你去刷牙。”
俞良低声道谢,王姨笑呵呵地说:“别客气。”
他不知道谢燕珏额外给王姨支付了一笔照顾俞良的费用,王姨乐开了花,更加用心照顾俞良。
等扶俞良进了洗手间,杯里倒好水,挤好牙膏,王姨才出去给谢燕珏打电话。
彼时谢燕珏正在健身房进行核心力量的训练,这能让他更好地面对赛车高速行驶时惯性带来的身体损伤。
电话屏幕突然亮起来,他从训练器上下来,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接通电话。
“小谢啊,俞良醒了。”
“行,我就回来。”谢燕珏挂断电话,将毛巾塞进地上的包里,提起包准备离开。
健身房的老板看了他一眼,这几天一早上就能看见他,也算眼熟,顺口招呼道:“就回去啊?”
“嗯家里有人。”
他提着包下楼,径直走到对面的包子铺买了一杯豆浆,一个茶叶蛋,一个奶黄包。
这家包子铺生意好,他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买上,开车到家时已经是二十几分以后了。
将包子搁在桌上,谢燕珏扫了眼屋里,“他人呢?”
“在卧室。”王姨说。
谢燕珏点点头,放下包进卧室叫俞良吃早餐,俞良正坐在落地窗前,擡头转向他的方向,伸手要抱。
“身上有汗,臭。”谢燕珏揉了揉他的脑袋,叫王姨进来带他去客厅,然后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他着急回来都没来得及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俞良坐在沙发上一口口吃着奶黄包,很乖,嘴角还沾着黄粒。
他失笑,用指腹帮他蹭掉,“好吃吗?”
这是他无意发现的一家包子铺,俞良却意外喜欢吃他们家的奶黄包,他就特意绕到那家离家五公里的健身房去健身。
俞良吃着包子点点头,伸手递给他,他推回去,“我不吃,你吃。”
他不喜欢吃甜食,而且这段时间要控制体脂要控制饮食。
“哦。”俞良继续吃着包子,一口咬到奶黄馅,腮帮子鼓起来动了动,甜得哽人,好像也没那么好吃了。
谢燕珏的手机震动,他翻开一看,是彪哥的电话。
他看了眼俞良,默默走到阳台,拉上玻璃门才接通电话,“喂彪哥。”
“我这刚好接了个比赛,月底。” 彪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比赛是王禹杰组织的,你那群哥们估计都回来。”
他们这群公子哥爱好都是相似的,喜欢刺激喜欢新奇,赛车就是其中一个。一般这种比赛分两种,第一种东家只为看比赛过瘾,设立奖金吸引赛车手报名;第二种是自己参赛,邀几个人比一次,玩个过瘾。
谢燕珏抽出一根烟,没点,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蒂慢慢揉搓着。
他也组过,不过都是作为东家,彪哥在暗示他,他们这种身份玩玩可以,为了荣誉可以,但是为了奖金去冒险会遭人笑话的,掉份儿,况且熟悉的几个公子哥都在,大家平时都对他点头哈腰,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说。
谢燕珏好面子,但如果将面子和俞良的眼睛放在一个天平上,似乎面子也不算什么。
谢燕珏算了算时间,还两周左右,“报。”
彪哥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当初同意你把俞良带过来到底是对是错。”
谢燕珏回头瞄了一眼沙发,似乎心灵感应,俞良也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笑,“谢谢彪哥。”
彪哥不再多说,又仔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约了训练时间。
挂断电话,谢燕珏推开门,俞良已经不在了,茶几上还留着半个没吃完的奶黄包,他皱了皱眉。
他在卧室找到了俞良,他又坐在落地窗前,额头顶着窗户一动不动。
“怎么不穿鞋?”谢燕珏拖了把椅子,单手 将他抱起来,俞良惊呼一声抱着他的脖子。
谢燕珏将他放在椅子上,“包子怎么没吃完。”
俞良不说话,松开手,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抱住膝盖,背对着他。
谢燕珏不解,俞良从没对他这样过,他一时猜不出俞良怎么了。
“今天多少号了?”俞良突然问。
“九号。”
俞良算了算时间,又不说话了。
家里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氛围,俞良话本来就少,现在更少,谢燕珏依旧早出晚归不在家,急哄哄赶回家却只能看着俞良的背影,心里烦闷得很。
期间他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咨询眼睛的事,和医生握了握手,“李医生好。”
李医生:“坐。”
两个人就俞良的情况聊了很久,聊到后面两个人都面色凝重。
李医生适时打断:“行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又开了一些缓解眼部疲劳丶保护眼睛的药物。
谢燕珏拿着单子去拿药时,路过走廊,两旁站着的病人家属都用馀光打量着后面一个穿着邋遢的小孩。
他抓着旁边一个男人,嘴里发出“唔唔”的怪音,另一只手不停比划着。
男人一把挣开他,骂“神经病”走了。
小孩被推倒在地,眼睛无措地看了一圈在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用鄙夷的嫌弃的目光看他,耷拉下脑袋,爬起来走了。
谢燕珏听见旁边一个大妈说:“这孩子可怜哟,出生就说不了话听不见声音,现在得了病还被爸妈赶出来了。”
谢燕珏莫名联想到了俞良失明之后的场景,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了。
那天之后谢燕珏日夜往车行跑,他起床后,俞良就会睁开盯着天花板,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打气的气球,两个人在比赛前一周发生了一次激烈争吵,就像气球受不了压力“嘭”一声炸了。
起因是俞良让王姨买了几本盲文书回来,无意被谢燕珏发现,谢燕珏很生气,不知道对他,就是莫名烦躁。
俞良已经失明快一个月了,两个人都不好受,谢燕珏这些天一边要兼顾训练一边担心俞良的眼睛,只想着赶紧赚钱带他去治眼睛,几乎把自己逼成了一个二十四小时旋转的陀螺。
意外发现的盲文书就像一个火苗点燃了煤气罐,他不是生俞良的气,他是气自己没本事,气自己的无能。
他闷在卧室一下午,出来时身上一股烟味,拽起俞良往外走,“走,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俞良甩开谢燕珏的手。
“你在闹什么,之前医生说了再拖就有失明的风险!”
俞良站在那红了眼。
谢燕珏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差了,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商量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医院,但是失明不是小事,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俞良不说话,他伸手去拉俞良的手再次被甩开,再也忍不住吼道:“俞良!”
眼泪落下来砸在地板上,俞良低头死死咬着嘴唇。
这还没有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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