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庆城,湘迎客栈内。
赵谦和宋三立在客房内喝着小酒,不时望向窗外。
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摊贩们正陆续散去,远处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眼下已然张灯结彩溢彩流光。
此城名为中庆,与吴龟山,安州城隔江相望,是山里的人享乐和销赃的地方之一。
宋三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某次出海的见闻,门处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他们等的人来了。宋三立起身落窗,过去开门。
看清来人面目便心下一怔,当即若无其事回到赵谦身旁坐定。
来人能来这里就知道事情顺利,随口招呼:“舅舅,立哥。”随即也上前坐定,给赵宋二人添了盏酒,再给自己也满上。
私下里见面三人倒也没拘着,随即举杯示意,小酌一口。
放下杯盏,又举起嘬了一口。
“舅,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那老狐狸谨慎得很,我查了很久,查他接触的人才猜出个大概。别想着求他,他惜命得很,暴露了就只有藏起来这一条路可选,再想挖出来就难了。”
来人看出赵谦仍有一丝犹豫便出言相劝。
“你确定吗?”赵谦随即又自己否定道,“也是,你连玄青宗都能查出来。”
“失败了对我们来讲也没什么损失。”来人忽又补充到,“我新近习得一门法诀,技艺已更进一步,有了那药方,这仇我有把握。”
“真的?”听闻有把握对付大敌,赵谦也激动起来,知道这大外甥报仇心切,也有手段,只是实力差距摆在那,事情一旦败露就是灭顶之灾,故而一直劝其隐忍。
如今也是,一再叮嘱,“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急不得。”
“明白,那就依计划行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一个月后,到时择机下手,地点还是选在安州的好,免得那老狐狸起疑心。”
之后又说了一番动手的条件和细节,一切竟是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主导,宋三立知道他一直在外奔走办事,却不知光他自己就已有这样的能量。
虽是听得一知半解,但要他配合的事情也简单,弄死个人而已。
“嗯。我们最近少点接触,有事联系三立。”赵谦说出这句话,就说明这事定下了。
之后各自散去,赵宋二人自是要去花街享乐一番。
回山时还特意交待宋三立给孙兴李墨带几身衣服。
李墨躺床上也是百无聊赖,净看书也不是办法,所幸还有凌烟步和铃心诀。
闲暇之余便又练起呼吸之法,催动气流游走周身,经过断骨处时就如被针扎般疼得李墨龇牙咧嘴,于是干脆细化气流,闭目内视,潜心引导,尝试几日后发现竟能绕开断骨处继续游走。
心下狂喜,知道功力已更进一层,想想这几日以“痛”为乐,也是挺变态的,莫非这就是因祸得福。
念及此不由一时技痒,恨不得马上下地施展凌烟步,可惜腿残了,也正是祸福相依。
遂压下心中狂喜,潜心修炼,不觉间月余已过,腿伤也好了大半。
宫老过来帮他换药查看病情,嘴中宽慰几句,又像是自夸,撇了一眼床头方向。
“你还看医书?”
李墨愣了一下,看你这一下子问得,你是没看见还有别的书吗。我总不能说是别的书看完了,看医书能多耗点时间吧。便敷衍到,“有……点兴趣。”
其实也不算假话,是对这个时代的植物感兴趣。
可十几天看下来也没能找个他所认识的药材,虽然自己也就认识飞蓬,一点红,车前草……之类的。名字可能不是这个名,外形描述和药性总不至于也不一样吧。
结论还是,没找到。
宫老若有所思,口中重复到,“兴趣。”就自顾自的走了。
李墨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便郑重地叫了声“宫老,谢谢”,后面那句“谢谢”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回见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起上回失了礼数,只顾着跟孙兴斗嘴了。
……
山中无甲子,放尽始知春。
李墨算是发现了,小灰衣下山的时候,孙兴这家伙就会过来。今天倒是良心发现了,还给他带了烤乳猪,还有不知从哪找来的坐椅,把他抱到院子外坐着。
算他有心了,再不晒晒真要发霉了。
沐浴着久违的阳光,这满眼的绿意,那冒尖的新芽……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此情此景本可赋诗一首。
奈何李墨脑中只有那浑厚的声音: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这也不能全怪他没文化,毕竟这副身体正是思春的年纪,蠢蠢欲动的心,蠢蠢欲动的双腿,还有,狗狗祟祟的小黑皮。
回头一看,见孙兴正猫在一块大石壁边上,打量着他。不由好笑又困惑,“小老弟,这是怎么啦。”
“没规矩,叫大哥。”
“大哥。”
“哎。”
“大哥。”
“哎。”
“大狗。”
“……小屁孩。”孙兴嘴角一歪,提了提精神,“哎,小屁孩,这几天没什么事,照看你几天。有什么屎尿屁全憋着知道没。”
什么跟什么,想想这些天都在麻烦孙兴和小灰衣是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今天的小黑皮是有点古怪,没那么嬉皮笑脸了。唉,估计是因为钱的事,大不了以后赚多点钱还给他。
心中自嘲果然什么年代都逃不开病老虎。
……
安州城外,白子江支流宛安江。
宫老正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条小渔船船尾垂钓,侧边盘坐着吴龟山山主的亲信之一,骆迁河,负责联络安州事宜。
见骆迁河已坐定,宫老侧过脸去点点头,“查清楚啦?”
骆迁河道:“嗯,尸体是在安州城外三十里发现的,过路的商贩报的案,尸体已转交到缉查司,初步认定是劫道的干的。”
“但据我们内部的人透露,出手的人武功极高,伤口整齐,一刀毙命,而且出事地点附近有茶铺,不远处便是官道,一般毛贼不会挑这种地方下手,估计凶手是一路尾随到城外才下的手。”
“重要的是,身上的银票和草药没丢。被巡城司密下了。”
“等等,草药没丢?”
“对,听说他死前和人发生过口角,极有可能是仇杀,大概率是买凶杀人。”
“什么人,查得到吗?”
“查到了,礼部尚书的亲侄子。同行的还有五人,多少带点官亲。也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都不好查。”
“他怎么会惹到这样的人。”
“在凤乐楼里争风吃醋,对方也没亮身份,就当是普通书生,按说那种地方也没想能碰到这群纨绔。走访过了,属实。”
“算了,不查了。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吧。草药能拿回来吗?”
“应该没问题。”
“那交给你了。辛苦骆堂主。”
“应该的。”说完骆迁河就抽身离开了。
宫老随后便也上了租来的马车离开了,去往城南的添香茶水铺。
茶水铺不大,座落在一栋民房内,格局倒也雅致。见铺内就一个伙计,也没别的客人,确实不像茶水铺,
“伙计,上好的卷天青。”
伙计一听来了精神,“好咧。三两四钱。”
“帮查个人,两天前西城门出去三十里死了个人,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那伙计面露微笑也没费话,“三万两白银,先交一万两定金。三天后还在这给你答复。”
宫老交了银票,茶水也没碰就离开了。
三天后。
宫老把手里的纸条点燃,口中喃喃自语,“还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