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几人大惊,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城墙赶去。
只见城墙外,火光冲天,叛军营地声噪大作,许多人马正在有条不紊地列队。
“真是来的好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哥舒翰握紧了拳头,“传令,所有人各司其职,迎敌!”
“看架势,有些难了。”李璘喃喃道。
高适已经披甲准备上阵去了,王思礼火速组织人喊醒士兵们迎敌,这会好多人还在梦乡中。
还有一句话,李璘没敢说,那就是肯定出了内应。
城里的情况被泄露,叛军连半日都不想多等,他觉得有些奇怪。
至于内应是谁,很难查。
这种形势,有人通敌一点也不奇怪。
哥舒翰眉头紧锁,看了看蓄势待发的叛军,对旁边的火拔归仁道:“去准备我的盔甲和马。”
火拔归仁吃惊道:“大帅,您要亲自上阵?”
“这还用说?”哥舒翰笑道:“惨败灵宝,我无颜苟且偷生,战死疆场,是我最好的归宿。”
两刻钟后,叛军终于集结完毕,向着潼关城列阵而行。
月色下,黯淡的火光中,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动,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蹄声、脚步声以及将领们的喝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将这天地都吞噬进去。
潼关城头,潼关守军早已严阵以待。
城楼上的战鼓被擂得震天响。
哥舒翰、高适、王思礼依次站在城墙上,目光如炬,紧盯着叛军的动向。
叛军如潮水般从中分开,从中走出两人,一人是崔乾佑,另一人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
安庆绪擅长骑射,十分勇武,攻灭洛阳后,因功被封晋王。
从哥舒翰和高适的对话中,李璘认出了安庆绪。
他不免感叹,谁能想到安庆绪后面会杀了安禄山,自立为帝。
只见安庆绪高高举起了右手,其身后叛军的喧嚣声立刻归于寂静。
他朝着潼关这边高声喊道:“诸位大唐将士,李三郎已经抛弃你们了,粮草断绝在即,军饷也早已停滞,长安你们回不去了,何不投靠我大燕,得享荣华富贵?”
哥舒翰心底一颤,断粮欠饷这等机密之事,安庆绪竟然知道,脸上的愁容不禁又多了几分。
长安募丁的事全军上下皆已经知晓,惹得许多士兵破口大骂。
安庆绪还准备再说点什么,哥舒翰却不能等了。
等安庆绪再多说一些,军心更乱。
“投石放箭!”哥舒翰高呼。
安庆绪和崔乾佑急忙回军躲避,崔乾佑边走边喊道:“老匹夫,不识好歹,待我活捉了你,看你张狂。”
弓箭和巨石并没有发挥太多作用,因为存货不多了,眼下叛军并未大举靠近,不能浪费。
李璘远远看着,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以崔乾佑和安庆绪的领兵之能,这个时候不会花费大力气强攻城的,那样还是会白白承受损失。
难道真的半日都等不及了?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叛军四周又出现了无数士兵,他们嘶吼着,嚎叫着,衣着褴褛,阵型散乱,拿着各式各样武器,像行尸走肉一般被叛军驱赶着,向城墙涌来。
黑夜里,并不能看太清晰,约莫近两万之数。
不好,这是?
李璘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王思礼紧跟着惊喊出声。
“他们是灵宝之战被俘虏的那些兄弟!”
果然,王思礼的话印证了李璘的猜测。
眼前这些惊慌失措的士兵曾经都是自家人,现在被用作炮灰。
叛军的督战队在这些俘虏身后站着,但凡有人后退一步,便立刻被杀死。
安庆绪的做法虽然很歹毒,却不得不说是个妙计。
潼关守军们面对昔日的手足兄弟,打还是不打?
打的话,于心不忍,不打的话,和投降没什么区别。
“都给我听着!”督战官们在后面齐声高喊,“攻上城头,所有人都能吃饱!”
“斩守军一人,重赏!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王思礼目瞪欲裂,拳头握得紧紧的,即使明知这是阳谋,却还是犹豫着。
如何能对昔日的袍泽下手,一向杀伐果断的他这一刻稍稍迟疑了。
高适握着长枪的手颤抖着,想喊却喊不出来。
哥舒翰则是面无表情盯着快要冲到城墙前的昔日战友。
那些守城的士兵则是脸色各异,似乎等待几位主将下令。
“愣着做什么?”李璘一语惊醒众人,“这一刻,他们都是敌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哥舒翰忽然吼道:“杀!”
“杀!”
“放箭!”
王思礼和高适跟着怒吼。
城墙上迟疑的士兵脸色肃穆,一轮箭雨齐射,加以从天而坠的巨石,城墙下冲在最前方的士兵几乎悉数倒下,十不存一。
叛军并未给这些俘虏配备盔甲,仅仅给了十余座云梯,用于消耗守军。
城墙上,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这两万俘虏的战斗力很差,但无论如何是敌人,得费些功夫杀了。
眼下,箭支、巨石、火把、热油、干草、巨木等物资均不多了,毫无疑问接近消耗殆尽。
最要命的守军将这些俘虏组成冲锋队打退,还能有几分余力应对叛军精锐的进攻?
俘虏们持续向着潼关城头冲锋,有些人偷偷摸摸准备逃跑,均被督战队当场杀死。
守军的箭如雨落,给俘虏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一步步逼近了潼关城下。
云梯被再度架起,兴许是血性被激发,有些俘虏悍不畏死,顺着云梯开始攀爬城墙,试图强行突破防线。
“守住。”高适大呼。
“迎战!”他又一声令下,立刻有一波士兵与接近登上城墙的俘虏们厮杀起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城墙上的呐喊声渐渐平息,城墙上与城墙下均尸体满地。
俘虏们的进攻被打退了,但没有人兴奋。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样下去,潼关应该是快守不住了。
哥舒翰把目光投至城墙下的安庆绪,却用只能李璘几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