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的援兵来了......”李璘顿时心中一阵苦涩。
孙孝哲和高尚几人所在的帐篷很远也很隐蔽,李璘等人并不知道孙孝哲早已经到了叛军大营一事。
好不容易燃起的士气因这个消息又落了回去。
孙孝哲在安禄山心目中的地位,谁都清楚。
那么,他的精兵战斗力如何,不用多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璘看向周边几人,“虱子多了不痒。”
“高都将,到我帐中一叙,王将军多盯着点城墙。”他又淡淡说道。
高适一头雾水,道了声,“好。”
王思礼点了点头,准备爬上城楼看看孙孝哲的兵马情况。
......
长安城,兴庆宫,南熏殿,所坐者不过五六人矣。
李隆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因为,临潼的烽火台刚才准时燃起了烽烟,说明潼关还没失陷。
自三万护城军驻扎在灞上后,潼关大军就没有再派使者前来长安报送军情了。
偶尔有长安的使者前往潼关,匆匆去,匆匆归。
“十六郎还是有点本事。”李隆基忍不住夸道。
高力士接话道:“全仰仗于圣人英武非凡。要不是月前那次责备了永王,他岂能一朝顿悟?”
“哈哈哈哈。”李隆基抚须大笑。
杨国忠脸色很不好。
押送粮草前往潼关的民夫中有几人是他找人冒充的,善于察言观色。
那几人到了潼关,暗中打探了一阵后,就立刻回来向他禀报了所见所闻。
“永王治军有道,屡出奇策,诸将士无不信服。”
“王思礼和高适诚心奉永王为上官,事无巨细,永王可一言决之,无非议。”
“潼关将士皆万众一心,不惧数倍贼军。观之,人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之勇。”
......
那几人的话犹在他耳旁回荡。
杨国忠一点都不怀疑这些话语的真实性。
他怎么也没想到陷入死局的李璘竟然能走到这一步。
决不能让李十六和王思礼从潼关活着回到长安,必为心腹大患。
杨国忠暗中下定了决心。
更不能让那些河西、陇右老兵跟着一起回来。这三四千精兵打护城军丝毫不在话下。
现在,李璘到底有没有反心,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在乎的是如何扳倒李璘和李亨。
沉思中,李亨突然出声,打断了杨国忠。
“既如此,请圣人再往潼关送些军粮乃至军中兵器。”
李亨没敢提派遣援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隆基始终提防着潼关守军。
李隆基对李亨的请求充耳不闻。
越是重要时刻,他越小心谨慎,他自认不能再犯大错了。
亲儿子也得防,何况是李璘。
毕竟,李璘去潼关前,差点被缢死,能不心存恨意吗。
“不急,两三日后再送也不迟。”杨国忠微笑着,替李隆基作了回答。
韦见素接着说道:“户房已备好粮,随时可运。”
供养四千大军的粮草和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不是一个量级,自然轻轻松松。
甚至无需户部点头,中书门下就可定夺。
开元十一年,名相张说提议,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政事堂印也改为中书门下印,并于其后分列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独立于六部外,分割了部分六部职权,得到了李隆基的点头支持。
三省自此与宰相分离,中书门下成为宰相府署,独立于三省机构之上。
在这种体制下,中书门下直接指挥诸使、诸郡、诸军执行政令,宰相对于行政事务的干预越来越强,甚至直接下行过去由尚书六部处理的事务。
一方面导致中书门下和六部有些重叠、争权,另一方面也使得使职差遣现象逐渐多了起来,乃至泛滥。
自此,君权、相权愈发集中专制,李世民于贞观年间苦心设计的中枢分权体制崩塌。
到李林甫为相时,宰相权力达到了顶峰。李隆基当起了半个甩手掌柜,天下政令皆出其府,权势直追西汉初的丞相。
而后继者杨国忠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担任宰相的同时,还史无前例兼任了四十多要害使职,大权尽握,除了无兵权。
两名宰相先后发表了是否往潼关运粮的意见,意思也很明显。
李亨听到后,便不说话了,点到为止。
他这几日敏锐察觉到李隆基对他有些不一样了,不敢再多言。
时局维艰,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
沉默中,李隆基终于开口道:“那就依右相之言,三日后再送也不迟,十八郎和李俶还未归。”
“圣人英明。”李亨赶紧接话。
“西撤名单朕已经看过了。”李隆基接着说道:“但是朕觉得十六郎还能坚持数日,朔方军应该会赶回来。”
“所以,幸蜀一事谁都不准再提起!”他补充道。
陈玄礼略微转动了眼珠,看向李隆基,道:“郭子仪的奏疏也许快送来了,还有河北的军报。他到底愿不愿意回援长安,最多三日内便可知。”
“潼关大军加上护城军,臣认为足以守三日。一旦有变,禁军可在三个时辰内带着名单上的人西撤。”
同为武将,他有些不放心郭子仪。
杨国忠更是如此,他是半点都不放心。
郭子仪和李光弼都是朔方军将领。
再往前,名将王忠嗣于开元二十九年任朔方节度使。
天宝五载正月,王中忠嗣更是身兼朔方、陇右两镇节度使,又暂代河东节度使事。
权势比之后面身兼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还要大许多。
只是好景不长,王忠嗣同皇甫惟明一样,和李亨素来交好。
王忠嗣自小在宫中长大,乃李隆基义子,和李亨一同长大,十分要好,情同亲兄弟。
成年后,王忠嗣的官越做越大,开始手握重兵,威震边疆。
在建功立业的同时,他在一些政见上有些忤逆李隆基,引起了李隆基的不满。
更引起了李林甫的猜忌,一心要扳倒李亨的他十分忌惮王忠嗣,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越来越强。
没人能料到风雨欲来之势愈演愈烈。
天宝五载年末,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进京献俘,被李林甫抓住机会构陷下狱。
天宝六载,皇甫惟明被李隆基赐死。
同年,大将董延光率军攻击吐蕃石堡城,与王忠嗣生了嫌隙,未能成功。
事后,董延光倒打一耙,奏称未能攻下石堡城乃王忠嗣所致。
李林甫抓住机会,令曾在王忠嗣手下任职的济阳别驾魏林跟着诬告王忠嗣,称王忠嗣早先就想拥立还是彼时还是忠王的李亨为太子。
此时,更有拥立太子早日上位之嫌。
疑心颇重的李隆基大怒,召王忠嗣入朝问罪,命三司会审,差点将其下狱致死。
这时,刚刚接任陇右节度使的哥舒翰拼了命为王忠嗣求情,王忠嗣才免于死罪。
但李林甫依然没放过王忠嗣,他被一贬再贬。
天宝八载,正值壮年的王忠嗣不明不白死去了。
同荣王李琬一样,王忠嗣到底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但世人皆知谁的嫌疑最大。
这下,李隆基和李林甫终于放心了。
李亨也自此彻底做起了缩头乌龟。他十分清楚,再有不慎,将踏入万丈深渊。
而安禄山之所以坐大酿成祸端,与李隆基对其他重臣,包括杨国忠多次进谏安禄山要反一事置之不理有重大干系。
李隆基如此相信安禄山的原因是他很自信,或者说是自大。
比安禄山更得军心、权势更大、战功更多、资历更老,内有多名大臣支持的王忠嗣都被朕轻易收拾了个干净。
你一个军功不出色、资历不深,无内臣支持,忠心耿耿,讨朕和爱妃欢心的小胖子,如何敢反?
这些人都是嫉妒你得宠啊。
沉浸在过去成就中的李隆基终于害人害己,尝到了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