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没有预料到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幕,先是大惊,随即又纷纷聚拢于芷澜身前。
弘历见苏婉蓉惊愕捂住自己的口鼻,脸色大变,不免怜惜。遂吩咐萧风:“你去看看清楚。”萧风一反常态,似不情愿的走过去,极其为难的将手搁在芷澜鼻前,探了探:“还有气息,人像是晕厥过去了。不打紧的。”
兰昕眼尖,竟然发觉芷澜裙子上沾染的血迹,有些已经干了,泛着浅浅的黑黄,不像是自己身上就带着伤,反而像是蹭到她身上的。
这些傅恒同样觉察到,少不得凑上前来,正经道:“血不是芷澜的,似乎受伤的并不是她本人。”
“先把芷澜带下去救醒,再问不迟。”弘历警惕,吩咐守卫岑海进来:“将王府内内外外搜查清楚,尤其是居住三阿哥几位乳娘的下院。”不知道为什么,弘历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件事应当有关联。
兰昕唯恐府中不宁,低眉问道:“王爷,是否将府中其余人聚齐于正堂。一则可避免事出突然,惊扰了各位妹妹。二则可当面问清楚是否知情。”
“还是你想得周到。”弘历微微颔首:“府里的事,萧风你帮衬苏格格打点着。”弘历顿一顿又道:“婉蓉,你留下照顾永璋,若有事,差遣萧风来办即可。”看向兰昕之时,弘历发觉她也默契的凝视自己,愁云满面的脸上,忽然生出一丝欣慰:“随本王一并往正堂查明此事。”
兰昕抑制住心底的窃喜,顺从的跟在弘历身后。余光瞥向傅恒时,兰昕警醒的蹙了蹙眉,毕竟是宝亲王府的家事,实在不该留下他于此帮手。说穿了,家丑不可外扬,四爷必然不希望外人参合进来。
傅恒会意,兀自上前对弘历道:“三阿哥的身子要紧,春和先行告辞。请曹御医之侄儿入府替三阿哥诊症之事,全权交由傅恒来安排即可。王爷与长姐务必宽心。”
“多谢。”弘历冲他感激一笑。
看着傅恒走远,兰昕这才松了口气。复又垂首恭顺的伴在弘历身侧,耳上圆润的珊瑚珠并不算金贵,却正好能随着她的步子晃动摇曳,生出鲜活与庄重。
弘历欣慰不已,这时候庆幸有兰昕在他身侧。两人并着肩而行,身后跟着众人同往。
金沛姿与其其格先后从房里出来,均面色凝重的跟了上来。陈青青跟在黄蕊娥身后,小心的问了一句:“那一位,也要请出来么?不是说她身子不适么!”
黄蕊娥脸色凝重,分不清陈青青口里的她是说侧福晋乌喇那拉氏,亦或者是后院那一位常年不见人的格格莫氏。总之心里颇为烦躁,不悦之色便显露无疑:“快别说这些了。四爷让岑海吩咐咱们跟着来,你跟着就是了。理会旁的作甚,不多余么!”
“是。”陈青青愧疚一笑,重新正了正脸色,再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时,瞥见黄蕊娥脚上这双镶嵌塔娜的金丝履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为格格,身份亦天壤之别。
高凌曦得了信儿,最先到正堂,侯在门外。见弘历一行人匆匆而来,这才盈盈福身:“岑海说得不清不楚,敢问四爷,究竟发生了何事?”
弘历没有开口,兀自往堂里去。兰昕沉着脸道:“过会儿自然就清楚了。”
高凌曦不禁一个哆嗦,这是冲着她来的么?如若不是,何以四爷与福晋均这样凌厉逼人。难道府上出了大事?暗自思忖,高凌曦立刻联想到御医进府之事。心里大叫不好,莫不是永璋生病之事,没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吧!
果然众人才落座,岑海就匆匆忙忙返了回来:“王爷,奴才按吩咐搜查了三阿哥几位乳娘所居的下院。竟发现有人痛下杀手,致使院内血肉横飞。”
“说什么?”兰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位乳娘竟无一人幸免,且血肉横飞?”那将是一幅怎样的画卷,究竟是谁竟敢如此狠辣,令人发指。
“回福晋,不是三位乳娘,是两位乳娘和三名侍婢。奴才仔细查验过,遭遇不测的侍婢皆是近身照顾三阿哥的。而唯一幸免的那位乳娘,双手紧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似乎是为祸之人。”
岑海有些苦恼,忧虑道:“人虽然已经擒住,可奴才看着似乎是神智不清了。即便是言行拷问,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奴才只好让人将她擒住,正捆在廊下。”这会儿说话的同时,岑海脑子里不住回想起方才所见的情景,自觉头皮发麻。
皆因那院的情形太诡异恐怖,谁能料到宝亲王府大白日的,竟会有如此狠毒血腥的杀戮。若非岑海镇定,很可能也会如芷澜那般,两眼一黑的晕厥过去。
弘历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动了大怒,可怎么还勾起了唇角?莫非,四爷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作怪?兰昕参悟不透这表情中的含义,畏惧与惶恐深深填满了她的心。甚至很难相信,一住就是九年的宝亲王府,成日里朝夕相对的花容月貌,竟然还藏着如此怨毒可怖的人心。
到底会是谁呢?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什么?”兰昕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颤意来。可那中莫名的恐惧,犹如数九寒冬里最凛冽刺骨的寒风一样。
岑海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再无看见旁的了。”稍作停顿,他又接着道:“府中其余地方,奴才也吩咐人仔细搜查过,均没有什么异常。”
“活着那个,看好了,不许再出杀人灭口、畏罪自杀之事。”弘历表情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高凌曦捂着口鼻,显然一幅吃不消的样子。从圆明园受惊的那一日,富察寻雁死在她窗外起,她几乎夜夜都难以安眠,最是怕极了这血腥的场面。不想这才几日啊,更惨绝人寰的事便出在了府上。抵触间,她忽然发觉没看见乌喇那拉盼语的身影,遂问福晋:“盼语妹妹的身子,还不大好么?”
许她是关心才问的,可金沛姿随即觉出不对来了,忙问岑海:“乌喇那拉侧福晋那里,你去瞧过么?这样大的事,必不可马虎才好。”
岑海紧着点了点头,确定道:“奴才去了,让侧福晋身边的溪澜姑娘拦在了门外。说是侧福晋病中不适,需得安静的歇着。奴才就没敢叨扰。”
“这么说,你没进过那院了?”黄蕊娥的语气,透着怀疑,掩饰不住她内心真切的想法。“倘若侧福晋有什么不测,你吃罪得起么?”
心里明明怀疑此事与盼语有关,嘴上偏说着取巧讨好的话。兰昕亦觉得反感,更别说身旁转动扳指的弘历了。
嫌恶之色融入他冷峻的面庞之中,弘历是真的深深嫌恶了黄蕊娥。女子之间勾心斗角之事,漫说是王府、皇宫,连寻常百姓家亦不可免。若非到了这样狠毒决绝的地步,他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事情关系到盼语,他着实有些不安了。弘历转动着手指上光滑的碧玺扳指,心头千丝万缕难以理清。究竟他是不愿意看见盼语出事,还是不希望盼语跟此事有关呢!长长的叹了一声,弘历肃清的面庞略显出几分无奈,随即对岑海道:“再让人去请。”
兰昕对锦澜使了眼色,让她一并跟着去,也好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岑海得了令,躬着身子退开,一刻也不敢耽搁。
这一回,其其格却出奇的安静,只看着弘历,不言不语,犹如无她这个人的存在。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里,闪过茫然而幽怨的冷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沉着头坐着。
这使得金沛姿有些不习惯。素来都是与她斗嘴最多,如今她不开口,自己又无话可说。只好傻愣愣的坐着,看着四爷与福晋愁云惨淡的面庞,忧心满怀。
高凌曦轻轻唤了一声碧澜:“上回煮的定惊茶甚好,你再去煮些给我。”
兰昕微微一叹:“你身子弱些,需精心着调理。年轻的时候不当心,怕落下病根儿,往后就更麻烦了。”将手边的热茶端给弘历,兰昕顺眉道:“四爷恕罪,妾身未能尽心照顾府中诸人,致使襁褓中的三阿哥遭人喂毒,实在是妾身无能。随后又出了这档子杀人灭口之事,亦是妾身不够警觉之过。”
弘历抚摸着兰昕的手,旁若无人的用力一握:“如何能怪得了你,本王同样是后知后觉。”
福晋这番话出口,高凌曦才恍然大悟。竟然是有人打了苏格格三阿哥的主意,喂毒也就罢了,竟然还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也难怪四爷会这么生气,惊动了阖府上下。
可是这样凌厉的手段,翻天覆地的本事,到底是谁才有的?
高凌曦按捺不住,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狐疑而惶恐的光芒。她咬紧贝齿,将信将疑的问道:“福晋是说,有人借奶娘之便向永璋喂毒,事后竟然还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