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扶着朵澜走进来,后面缀着几个小侍婢不时帮衬着扶一扶。
甄洛山见其中一个女子,哭得双眼红肿,痛不欲生,便知方才皇后口中受屈的人定是她了。可任凭自己如何挖空心思去回忆,他都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何来的猥亵,何来的玷污,这分明就是诬陷,歹毒至深的诬陷。
朵澜随着其余人一并向皇后行了礼,便谨慎着垂下头去。并没有四处张望,或是一眼就认出殿上的男子,正是“糟蹋”了自己的人。
“朵澜,你看看他手背上的伤,可是昨夜你挣扎时留下的?”兰昕的声音尽量温和,为的是不再刺激惶恐不安的朵澜。余光划过仪嫔的脸庞,兰昕并没过多的停留,只轻轻朝薛贵宁点头示意。
薛贵宁连忙会意,一把握住了甄洛山的手,翻过手背来,撸起了袖子:“姑娘请看看清楚。”
含着泪点一点头,朵澜紧紧攥着拳,奓着胆子看了一眼。
锦澜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音道:“你别怕,有皇后娘娘在,必然会为你做主的。”
稍微觉得安心,朵澜死死拽着锦澜的手,随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慌忙而又仔细的看一眼薛贵宁握着的手,那手背上,果然有几道抓痕分明。且一看便知是新伤。
痛苦的闭上双眼,朵澜努力的去回忆着什么,她尝试着去抓自己肩头的位置,忽然猛的惊叫一声:“皇后娘娘,奴婢记得,那人就是从背后勒住奴婢脖颈的。从重到轻,显然是从上而下的抓过来。娘娘,这抓痕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必然是他,是他勒住奴婢的。”
甄洛山原本是没有反抗的,由着薛贵宁握着手给朵澜辨认,心想没有做过也不必担心什么。可闻听朵澜笃定不已之言,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脸色当即大变:“你别胡说,微臣几时勒住你的脖颈了?关乎清誉之事,如何能唐突冒认,姑娘你可要三思而行。”
黄蕊娥冷哼一声,刻薄道:“你急什么,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也敢恐吓人不成么?我倒是没看出来,甄御医的胆子还真就不是一般的大啊。三思而后行,你做出如此不耻行径之时,怎么就没想过三思呢?”
嘴上这么说,黄蕊娥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明明是心系着陈青青,怎么转过念来,他又会去玷污旁的女子清誉呢?
“仪嫔娘娘明鉴,微臣绝没有做出此等劣行。总不能凭微臣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就治臣死罪吧。”甄洛山心里奇怪的不行,按理说,他并不是得宠的御医,也从未替哪一宫的主子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即便后宫有争斗,也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啊。
低眉思忖间,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唯一一件不光彩的,便是……甄洛山只觉得头晕目眩,这下子总算明白过来了。看来是有人想要斩草除根了。追根究底,必然是与宝亲王府龙袍之事撇不开关系,是冲着青青来的!
想起还在冷宫里的陈青青,甄洛山的怒火一下子消退尽了,满心的苦涩溢于言表。她遭了难,自己什么也帮衬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已经万分愧恨了。可再一想,青青于冷宫里关着,必然威胁不到旁人了。只要再让自己这个经手过的人永远闭嘴,那就一劳永逸了。
横竖都是死,甄洛山一时有些发懵,真就要认下这窝囊罪么?
兰昕一直不做声,就是想看看甄洛山会有什么反应。他愤怒、不服倒是正该有的表现。可现在看着,怎么他的怒火还没有烧起来,就被什么扑灭了似的,人忽然就茫然无措,眼底只剩下空洞洞的凄哀。
果真就是别有内情的。
兰昕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却不知自己漏算了这男子对陈常在不当有的“真心”。
“朵澜,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这几道爪痕,还有什么旁的证据?”兰昕不理会甄洛山是真傻还是假糊涂,却将希望搁在了朵澜身上。
皇后发了话,朵澜心里登时没有那么畏惧了。她松开了锦澜的手,小心而缓慢的走上前来,轻轻嗅了一嗅:“奴婢记得,那人身上,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儿。”说话的同时,她的脸色大变,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冒了出来:“皇后娘娘,奴婢记得,就是这个味道,就是他身上的味道。”
一根兰指直直的指向甄洛山的脸,朵澜恨得双眼血红可怖,恨不得将面前无耻的男子千刀万剐:“绝壁不会错的,就是他,奴婢可以肯定,玷污了奴婢清誉的就是他。这味道奴婢今生都不会忘记,皇后娘娘,求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
朵澜边哭边跪了下去,脆弱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你还有什么话说?”兰昕冰冷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倘若手臂上的伤是巧合,难道身上的气味儿也会是巧合么?叠交的巧合都置于你一人之身,恐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了。甄洛山,本宫奉劝你,趁早认罪伏法。敢在紫禁城里为非作歹的人,莫不会连这点胆色也无吧?”
虽说激将法不是什么高招,可兰昕深信对甄洛山必然奏效,谁让他心里藏着的事儿太多太重了。
“微臣……”甄洛山并不知道,究竟是谁与青青联手,想用龙袍之事谋算宝亲王府新的宠的侧福晋。他只是以为,若果自己不肯认下这罪状,或许青青连冷宫的艰难日子都不能安宁。
将心一横,甄洛山狂妄而邪佞的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呢,御药房也好、太医院也罢,满身药味的不是公公就只剩下微臣了。他们个个都瞧不起臣这个汉军旗的御医,连捣药切药的细碎功夫,也皆由微臣亲力亲为,可不就是满身的药味么。”
揉了揉自己手背上的新伤,甄洛山更加无畏的对上朵澜愤恨的眸子:“是呢,怎么这么凑巧,就只有臣伤了手背呢。都是这丫头的指甲太硬了,挣扎之中,狠狠的抓伤了臣。于是一时气恼,我便从后面将她击晕,拖到一旁无人之处……”
“别说了,住口,你别说了……”朵澜忽然就失控了,她拼命的捂住了耳朵,疯魔一般的晃着自己的头:“我不要听,别再说了……”
显然这一切还真就不是冤枉了他的。不知道为什么,黄蕊娥见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甄洛山不晓得她的身份,也必然抖不出什么实情来。可甄洛山一死,冷宫里的那一位岂非没有牵挂了,如若……她要是反口,又当如何呢?
不会的,不会的。黄蕊娥总觉得陈青青还不至于这么笨。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背负着毒害皇嗣的罪名,连冷宫都肯去。却不会为自己的母家亲族思量,凭白的道出更多不该讲的隐秘。
是啊,死她陈青青一个,总好过一家数十口老小陪葬吧。再者说,抖出了昔日的事儿,对她也没有丁点儿的好处。难道皇上会接纳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成日里身影成双么?何况那龙袍,再怎么说,也是经过她的手了。
而她要陷害的,还是皇上最宠爱的慧贵妃。
死人总比活人更让人省心。这是黄蕊娥最后的念想,如此一来,她便不再纠结心里的乱麻了。“皇后娘娘,既然甄洛山已经亲口承认了,依臣妾看,只消处置了便是。实在不必为这无耻之徒,再费半点口舌心力了。”
兰昕肃清的面庞,腾起杀意:“薛贵宁,将人带下去,等候皇上的发落。”转首示意锦澜扶起朵澜,口里却对黄蕊娥道:“难得仪嫔与本宫是同样的心思,这便简单了。”
轻轻拍了拍朵澜的肩膀,宽慰道:“事情已经弄清楚了,着实委屈了你。不当发生也已经发生了,朵澜,你就别想太多了。”稍微顿了一顿,兰昕又道:“正好本宫身边缺个丫头伺候,你就过来长春宫吧。有锦澜提点着,总算有个照应,本宫也尽可以放心了。”
“皇后娘娘,这是何故?”黄蕊娥不解,即便朵澜遭了难,那也是景仁宫的事儿。皇后好端端的将她调去长春宫伺候干什么,这未免太奇怪了。“臣妾这里,彩澜一样可以好好照顾朵澜,此等小事,又何须娘娘您费心操持。”
“问得好。”兰昕冷不防一笑,笑里凝聚着一股凉薄:“朵澜是你景仁宫的宫婢不假,可是仪嫔,你若是早有预料,又怎么会令她只身一人入夜出宫办差?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
黄蕊娥一听这话,当即脸上就挂不住了:“皇后娘娘是责备臣妾疏失了。臣妾怎么会晓得御药房有如此恶性的御医当值。又怎么知道给皇上送些糕点、果品的宫婢,返回的途中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事儿。一切不过是意外罢了,怪咎得了臣妾么?”
“不然呢?”兰昕的语气,并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冰冷生硬道:“本宫调派宫婢,还要得到你的允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