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看秀贵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也酸涩的不行。低眉忖思良久,默然道:“纯嫔身子不好,操劳过甚不利于静养。钟粹宫又是住着宫嫔最多的宫苑,到底是拥挤了些。依本宫看,慧贵妃,就让秀贵人迁入储秀宫跟着你住,如何?”
原是没想到皇后会有此一说,高凌曦目光滞暗,微然有些不解。随即艳若桃李般明媚娇笑起来:“皇后娘娘正说中了臣妾的心思。储秀宫空置的厢房不少,而臣妾身边,也正缺个能说话的人呢。有秀贵人陪着,时光便好打发了。”
秀贵人止住了哭泣,心想跟着慧贵妃总比跟着纯嫔好,皇上去储秀宫的次数,怎么也比去钟粹宫多些。“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眷顾,臣妾也不想留在那伤心地了。”
虽说伤心是真的,可为自己的恩宠计也是真的。秀贵人拭去泪水,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如此,臣妾就给慧贵妃娘娘添麻烦了。”
高凌曦温婉一笑:“怎么会呢。”
苏婉蓉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什么叫“伤心地”,钟粹宫怎么成了她的伤心地了。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曾亏待过她半分。身前身后的跟着伺候,竟然还落下这么一句怨怼之言。摆明了是她秀贵人想攀上慧贵妃这棵高枝,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淡漠的扫了纯嫔一眼,兰昕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却不以为意道:“这样便好了,有慧贵妃照顾着,本宫也安心了。”看了看被风吹得略有些摇晃的殿门,兰昕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过会儿怕是要下雨,你们也各自回宫去吧。”
看着有些茫然的秀贵人,兰昕又少不得叮咛一句:“你身子刚好,实不必着急。迁宫之事有三五日的功夫,奴才们就能办得利利索索了。”
“多谢皇后娘娘。”秀贵人又是感激的朝兰昕一拜,这才跟着其余的宫嫔跪安。
苏婉蓉不知道旁人听出了什么,可她总觉得,这是皇后给她的警告。秀贵人迁宫,无疑是控诉她庇护不利,连皇上的龙胎都不能保全。事情明明早已水落石出,皇后还要在仪嫔被处决之后,落井下石,分明是存心要她难堪。
或许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那便是让明眼人都瞧出来,皇后已经不待见自己了。虽说和亲王之事怀疑皇后是她不对,而误以为裕太妃中毒是皇后所为的荒唐事儿,旁人也未必知晓。可苏婉蓉就是觉得,皇后心里搁不下了,必然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好。
这时候,她真心想问上一句,难道皇后就不怕事情抖出来,连皇上都生了疑心么?还是皇后吃准了自己没有证据,于是越发的仗势欺人了。
又气又恼,苏婉蓉谨慎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会显露半分。脸上永远是娇滴滴的笑意,让人疼惜的柔和与顺从。皇后这条路行不通,那么还有谁能依附呢?
跟着慧贵妃与娴妃身后,苏婉蓉打定主意从这二人身上下手。慧贵妃与皇后从来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而娴妃看似是皇后身边亲近的人,但她与金沛姿早有心病……
实在不行,还有太后在呢。既然撕破脸了,苏婉蓉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娘娘,不好了。”看见娴妃出了宫门,乐澜便迅速的迎了上来,压低了嗓音禀道:“宫里出事儿了。”
盼语有些愕然:“出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能有什么事儿?”她和金贵人都来给皇后请安了,难不成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于承乾宫惹是生非?
“次间的彩绘双凤梁栋崩塌,砸伤了两名侍婢。”乐澜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金贵人并未走过来,她才放心的说道。
“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随我回宫,看一看究竟再回来向皇后娘娘禀报。”盼语总觉得,不会是乐澜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好端端的彩绘梁栋,怎么说崩塌就崩塌,这紫禁城的宫殿有不是纸糊的。
金沛姿见娴妃行色匆匆,忙不迭就上了肩舆,看样子不像是为了避风而急急回宫。倒像是有什么乱子,赶着去处置。“荟澜,这是怎么了,娴妃娘娘走得这样急?”
荟澜不明所以,只将方才看到的讲了出来:“下院当值的小太监刚才慌慌张张的来过,似乎对乐澜说了什么。还避着人呢,不让奴婢听。”
“哦?”金沛姿狐疑是不是娴妃生了旁的心思,不悦道:“一个宫殿住着,还怕她藏着掖着不成,当旁人都没长眼睛么。咱们也回去,一看便知究竟。”
盼语一回宫马上跟着乐澜去了崩塌梁栋的次间,眼前看到的景象当真让她难以接受。这哪儿是崩塌啊,不过是头顶上的一根梁栋掉了下来。唯独这一根掉下来的梁栋,竟然准确无物的砸在了两名宫婢身上,砸坏了满是水的浴桶,满地的花瓣与浴水,打湿了二人的衣裳。“这人……”
桂奎踩着水走上近前,谨慎的探一探两人的鼻息,阴沉着脸子缩回手道:“回禀主子,人已经断气了。”
其实不用桂奎说,盼语也知道人已经死了。否则难道她们不会挣扎着爬起来么,还沁在这早已经冰凉的水里做什么?
乐澜难以置信的别过脸去,使劲儿咬住了自己的食指,那钻心的痛楚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娘娘,若是奴婢没有猜错,一定是奴婢害死了她们。”
“你说什么?”盼语被乐澜的话吓了一跳:“怎么会和你有关?”
“奴婢想着今儿天沉风大,最好是让娘娘您沐浴过后,饱饱的睡上一觉,就吩咐她们一早起准备好花瓣药材制成浴水,煮好了等娘娘您回宫沐浴。”乐澜满心愧疚,若非这个原因,或许这两个小丫头也不会活活被砸死。
盼语的眉头蹙成一团,疑惑道:“不会的,本宫沐浴一直是在另外一间浴室,怎么好端端的今日会在这次间备水?”
乐澜正要说话,金贵人领着荟澜也走了过来。
“啊……贵人,您看……”荟澜一看见地上躺着两名侍婢,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惊呼出声。
金沛姿的心一惊,却总算不至于失态,只是脸色唰的惨白起来,凝重不已。“敢问娴妃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摇一摇头,盼语心里也是疑惑得不行:“本宫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乐澜听娴妃这么说,便忍着心惊跪了下去:“是奴婢多事,奴婢瞧着娘娘先前沐浴的厢房,双交四棱花窗子坏了一扇,怕这么大的风灌进来,让娘娘您受冻。这才临时让小丫头们将热水备在次间……谁知道梁栋会突然崩坍……”
金沛姿看了一眼地上的梁栋,心里好奇,便提着裙摆,踩着水走了进去。
“贵人,您当心啊。”荟澜害怕的不行,一颗心悬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金贵人头上的天花,生怕再有一根梁栋掉下来。
金沛姿却没有那么畏惧,她和娴妃一样,也是看见这一幕就觉得奇怪。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根梁栋,说掉下来就掉下来,还这么准当的砸在了浴桶上,砸死了人……
半蹲着身子,裙角掉进了水中,金沛姿顾不得狼狈,仔细的看了看梁栋的一端。浴桶被砸坏了倒也无可厚非,可这样的碎散,足以说明这梁栋是很重的。于是当它掉下来的一瞬间,在浴桶旁添水或者撒花瓣的宫婢也就被压在了底下,活活被砸死。
这些原本没有什么奇怪的,金沛姿想不通的,则是怎么会这样巧。添水也好,撒花也罢,人总不可能一直待在浴桶旁边动也不动。再说,这厢房之内,有多少根梁栋啊,偏偏是浴桶上方的这一根掉下来了,哪里会有这么倒霉的。
猛然回过头去,金沛姿对上娴妃的目光,出言不逊:“娘娘别怪臣妾多嘴,若是没有于长春宫逗留这么许久,而请了安就娘娘您就回宫沐浴,恐怕被压在下面的就是您自己了。”
“奴婢有罪,是奴婢的疏失。”乐澜听闻此言,面色大变,连连叩首:“好端端的,奴婢为何要更换沐浴的寝室啊,要是,要是连累了娘娘可怎么办?奴婢即便是死在眼前,也不足以抵偿自己的罪责……”
看着掩面痛哭的乐澜,再看看神色笃定的金贵人,盼语心里也这般怀疑。甚至说,从她看见了这两名宫婢的尸首,她便已经猜到了这些。“金贵人所言不错,这梁栋必然是让人做了手脚的,而无论是谁为之,最终的目标都是本宫。”
“荟澜,你去禀告皇后娘娘。”金沛姿不糊涂,远的不说,这承乾宫里最有心病的,便数她自己了。难保不会有人想要嫁祸给她。既然逃避不是办法,那么她索性站出来:“请娴妃娘娘勿怪,臣妾始终觉着,此事交由皇后娘娘处置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错。”盼语坚毅而镇定:“是非曲直,或许并非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但无论是谁,本宫都不会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