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姿心生雀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皇上当真这么说?”
李玉见嘉嫔喜上眉梢,心也不免跟着欢快起来,连忙回道:“可不是皇上说的么,奴才哪里有这个胆子假传圣旨呢。这会儿子天气又是好,不冷不热的,嘉嫔娘娘若是得空,尽可以现在就去呢。”
“也好,荟澜你快去准备一下。”金沛姿乐得有些忘乎所以,毕竟出自皇上的关怀,总比她偷偷摸摸的带着永琏去长春宫好。这样一来,皇后娘娘的心里也必然会舒服许多。
“那奴才告退了,不耽搁娘娘的功夫了。”李玉欢喜着要退下去。
金沛姿这才觉出什么不对来:“等等李公公。”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李玉停下了脚步,却见嘉嫔的笑意似乎消减了不少。
皇上为何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必拿一言九鼎之类的说辞来吓唬人。可这也不是皇上的性子啊。“敢问公公,本宫从养心殿走后,可还有人去看了皇上?”
李玉估摸着有些话是不能说,可太后去养心殿看皇上亦算不得什么隐秘的事儿。遂道:“娘娘您走后,太后凤驾前往养心殿陪皇上说了会儿话。”
“太后惦记着皇上的圣体,也难为太后了。”嘉嫔圆了句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快看看是谁来了。”索澜一时激动,连常有的礼数竟也忘了,扑扑楞楞的就往内寝里闯。
兰昕正沉着头看永琏写的字,被她这一惊,整个人当即就坐了起来:“什么?”
索澜含着泪稍微让开了身子,永琏就站在她身后。
“永琏?”兰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永琏闻声连忙快走了几步,端端正正的立在兰昕面前,一点也不失规矩的行了礼:“永琏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的身子可好些了么?嘉嫔娘娘得知儿臣日夜记挂皇额娘凤体安康,故而向皇阿玛请旨,让永琏来长春宫给皇额娘请安。”
金沛姿闻声而入,也端正的朝皇后一福:“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兰昕扶起了永琏,满心的温热:“皇额娘好着呢,你别担心。能看见你来,皇额娘心里宽慰极了。”
站起了身子的永琏,再不是方才那个循规蹈矩的模样,他忽然扑进了兰昕的怀里,张开双臂紧紧圈住了自己的额娘:“额娘,好几个月永琏都没瞧见您,儿臣好想您。”
金沛姿与索澜飞快的别过头去,谁也不愿让皇后瞧见自己眼中的泪水。这样的场景算是温馨还是心酸,竟然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可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皇额娘,您在看儿臣写的字么?”永琏惊讶的发觉,搁在榻上小几边的,竟然是他先前练习时所写的字。
兰昕温和的笑着,颔首道:“自然是永琏你写的字,皇额娘病中不便前往阿哥所看你。也唯有这些字能抵偿怜子之苦。”
永琏紧紧的抱着皇额娘,含泪道:“师傅交过永琏一首诗,《游子吟》,永琏诵给皇额娘听好不好?”
仰起头,兰昕强忍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来,声音却已经颤抖的不行:“好。”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时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永琏带着稚嫩的声音竟然是这么的清脆,字里行间尽诉他对额娘的依恋。“儿臣虽然不是游子,可儿臣想,皇额娘也如诗中的母亲一样,深深的记挂着儿臣的一切。
从前永琏不懂事,总以为皇额娘心肠硬,疼惜大阿哥多过儿臣。可现在永琏明白了,皇额娘连别人的孩儿都这样心疼,岂会不心疼自己嫡亲的孩儿。皇额娘是希望永琏争气,不要沉溺在对额娘的依赖里,娇惯的不成器了……”
兰昕再也忍不住眼泪,整个人瘫软的跪在地上,她平视着满面坚毅的永琏,疼的心都要碎了。“好孩子,你终于明白额娘的苦心了。都是额娘不好,为何不能早早的对你坦言相告。你可知,没有什么比你对额娘更要紧了。额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皇额娘,不哭,永琏明白,永琏一定争气,不让皇额娘失望。”小手轻柔的拭额娘脸上的泪水,永琏轻轻的将脸贴在了那满是泪水的脸庞:“额娘,永琏一定不让您再伤心了。永琏喜欢看额娘笑的样子。”
金沛姿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捂着口鼻,扭身奔了出去。于王府数年,于后宫数年,这样的场景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她不如皇后有福气,至今膝下无子,可她能感觉到这最真切最可贵的情意,竟然比什么都要珍贵。
“娘娘您没事儿吧?”荟澜见嘉嫔泪眼朦胧,忧心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金沛姿连连摇头,满面欣喜:“本宫是高兴的,本宫替皇后娘娘感到欣慰。荟澜,咱们走吧,皇后娘娘自然会吩咐人送二阿哥回阿哥所的。别打扰她们叙话了。”
“娘娘您的心肠怕是这后宫里最好的了。”荟澜一时没有留神,顺着嘴就说出了自己心意:“皇后娘娘正是最不得意的时候,也就是您还愿意张罗这些事儿。旁人躲还躲不及呢。”
“你胡嚼什么呢!”金沛姿横眉一挑,神色冷霁:“皇后娘娘并非是不得意,而是遭人陷害,这一点你能看得明白么?何况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后宫,皇后娘娘待本宫都是极好的。若不是得娘娘的眷顾,本宫哪里有这么安稳的日子。这样的话,休要再对本宫言语。”
荟澜一个激灵,连忙告罪:“是奴婢胡嚼的,奴婢不敢再多口多舌了。娘娘您的心意便是奴婢的心意,荟澜不敢对皇后娘娘有半分的不敬。”
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金沛姿才稍微泯去了眼里的不悦:“罢了,后宫里人心难测,咱们越是立在风口上,就越得谨慎。”
看嘉嫔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荟澜这才松了口气。“娘娘别生奴婢的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奴婢往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会惹您心烦了。”
“但愿吧。”金沛姿嗤嗤一笑,忽然想起了永琏的那张小脸:“其实本宫还真有些羡慕皇后娘娘,膝下有阿哥又有公主,哪怕不能时常见面,可总有牵挂不是么。本宫却连这一份牵挂都没有,想着绣个虎头帽什么的,都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求子心切,金沛姿的腮边落上了一抹淡淡的红粉之意。
荟澜呵呵一笑,欢愉道:“娘娘您好心有好报,上天总会眷顾您的。何况近日来,皇上越发将娘娘您放在心上了。奴婢总觉得,这是迟早的事儿。”
“去你的,没羞没臊。”金沛姿假嗔了荟澜一句,却无比希望她说的没错。
然而世上的是真就是这么巧妙,荟澜果然言中,嘉嫔当真有孕了。
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得六宫众人有些魂不守舍。
就连尚且算得清心寡欲的娴妃,都被这突入起来的“好消息”震得有些头昏。
“娘娘,您好些了么?”朵澜将御医开方煎好,端着药碗送到娴妃的床边。“夏日炎炎,天儿一热您的食欲便是不怎么好。许是昨个又在院子里的樱树下站了半天,让暑气沁着了身子。”
盼语就着朵澜的手缓缓的坐起来,干裂的唇瓣有些粘连似的,喝了些浓稠的苦药才算是滋润了一些。“本宫又不是嘉嫔,哪儿有这么娇弱了。不过是自己心里不舒服罢了。”
这话说的极为准确,好不容易近来皇上待她好了一些。与嘉嫔侍寝的次数也是远远高于后宫诸人,可偏偏嘉嫔这样快就有了好消息,反而是她自己憋屈得慌,竟然病倒了。这又能怪谁呢?可不就是只能在自己心里想一想么!
“娘娘别想那些无谓的事儿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朵澜接过喝干净了药的碗,又递上了一颗蜜饯:“娘娘快吃颗蜜饯,压一压嘴里的苦味儿。奴婢这就去给您熬点鸡丝粥什么的,总得吃点儿人才有精神呢。”
“你别忙活了,就在这儿陪本宫说说话吧。”盼语忽然有些害怕寂静,自从她病了,皇上去景阳宫的次数越发多起来。好不容易才暖起来的心,又渐渐的凉了下去。“总一个人躺着,心里怪不安生。”
“那奴婢就给娘娘说说宫里的趣事儿如何?”朵澜想了想,便道:“听说新入宫的那位柏贵人最喜欢跳舞。看过的奴婢们都说,柏贵人身轻如燕,身姿优美,让人一看就记忆犹新呢。”
盼语微微一笑,嘴里的蜜饯却并没有什么甜味儿似的:“再好的红颜又怎样,一入了紫禁城,进了皇宫,到底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了。无论昔年多么的纯情善良,到最后,不也都成了双手沾满鲜血,无恶不作的蛇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