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惨况。”金沛姿躺靠在紫藤花架下的红躺椅上,悠闲自得的吃着紫汪汪的葡萄,见荟澜回来,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看,否则必然痛快之极。江连那狗东西,早该死了,也算的他祖上是有福气的,没让他连累的满门抄斩真算是走运。”
盼语连连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呀,身子这么重了,也不知道忌讳。当着小阿哥的面儿呢,说话总得注意这点。”
金沛姿嗤嗤一笑,不以为然道:“娴妃怎么就知道我肚子里一定是个阿哥,说不定是位小公主呢。再者,也别扯开话题,荟澜你还没回话呢。”
荟澜看了一眼娴妃,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御医不是诊过脉了,说你的胎象强健,定然是个虎头虎脑的小阿哥。一准儿不会错的。”盼语瞧着嘉嫔一脸的急切,没法子只好软了口吻:“罢了,说便说吧,别吓着小阿哥就好。”
“是。”荟澜想了想,掂量再三才道:“薛公公领着人,将江连按在了长春宫当前的宫道上,像添鸭子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他口里灌东西。不是还血燕就是豆子。粳米什么的,一勺接着一勺,鲜少间歇停下。若实在吃不下去,就拿个圆木棒子往嘴里捣。
就算是抵在了喉咙,也不许那江连吐出来,到奴婢回来之前,及盒子的血燕已经赛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粳米也下去了小半袋子,看样子也合该差不多了。”
说到这句差不多,荟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娘娘不要怪奴婢口无遮拦,实际上,照这么个灌法……也就是早晚的事儿。”
金沛姿透心儿的舒坦,不免含笑捻了一颗葡萄来吃,香甜的果味儿入口,倍觉清新滋润。“咱们说说话又有什么要紧的,就是他江连死在本宫眼前,亦没有什么了不起。虽说孕中,精神总是不济,可这分明是大快人心之事,我听了知会舒畅开怀而已。”
盼语白她一眼,心中略微担忧:“话是这么说,可当避讳的始终得避讳不是。皇后娘娘再三叮嘱,让你好生在宫里歇着,连长春宫都不许你踏足,便是怕有所冲撞。宫里已经少了一个孩子了,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想起永琏,盼语愧疚的垂下头去:“倘若本宫再机灵一些,及早发觉二阿哥的心思,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怎么能怪娴妃你呢。就连皇上皇后不是也尽是后知后觉么。”金沛姿红了眼眶,心里泛起酸涩:“事情明摆着与纯妃有关联,可查来查去,就是没有半点蛛丝马迹。若说是纯妃教唆了二阿哥,二阿哥又凭什么听她的唆摆了?即便是二阿哥当真听了纯妃的话,他有怎么会那么有法子,屡次避开身边儿的人跳进池子里受凉。
又或是在御医来请脉前,装模做样的喝一些汤药蒙混过关。二阿哥聪慧不假,可到底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这样天衣无缝的计策,未免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更何况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不是发落了就是处死了,到底也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稀里糊涂的就让纯妃逃过一劫!”
“孕中不是不该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么?”盼语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漫说是你苦思冥想了,皇上皇后又有哪一日不在想了,不还是徒劳么!虽说二阿哥可怜,可皇后娘娘岂非更可怜,如今中宫无子,眼看着后宫的权势便要移乱了。人心叵测,首当其冲便是要朝着你腹中的骨肉来……”
金沛姿眉心微蹙,忽而又是畅快的大笑起来:“人心叵测如何,我没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么。娘娘多虑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歹毒,至少皇后娘娘与您便从来没有计算过臣妾的骨肉,不是么!”
盼语看着金沛姿笑容灿烂,不禁眉头也松了些。“我倒是真希望你能诞下一位阿哥,以抵偿皇上心里的缺失。毕竟二阿哥是他最在意的嫡子,年幼早夭,的确是无法言说的痛楚。”
仰头看了看紫藤花架上,星星点点的小花儿,盼语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为母是女子的天职,又何尝不是福气,不瞒嘉嫔,我宫里成日熬着坐台的苦药,弄得小厨房里的糕点都熏成了苦涩是滋味儿。药是一副一副的喝下去,可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这样好的福气,怕是我这一生都难以寻求的。也果然令人惋惜。”
以娴妃的恩宠,金沛姿从来不觉得她会担心孕事,可实际上,她从娴妃的眼眸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不甘与心灰。那与恩宠又是格外不同的一种期盼,不是你用尽心力去争就能有的,或许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终究是一场空呢。
感伤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金沛姿握着娴妃的手,轻轻的搁了上来:“我要比娴妃年长几岁,不也是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才得了这头一个么。和况娘娘您还年轻着呢,何必急在这一时。”
这些话盼语如何会不懂,也总是自欺欺人的哄着自己。可当手指触及嘉嫔有些僵硬的腹部,她的心还是软软的融化了:“我这没有的也就罢了,嘉嫔你既然有了这个孩子,就要好好的护着她才是。”
“自然。”金沛姿点头赞同,诚然又道:“可这孩子并非是我一个人的,也并非我一个人能护得住的。自打我成孕以来,皇后娘娘便指明要我求娴妃帮衬,这些月以来,您更是日日相伴在侧,沛姿心里明白您的心意。”
盼语扑哧一笑,轻轻的抚摸着嘉嫔圆滚滚的腹部:“我也并非真就是没有私心的,无论这一胎是阿哥还是公主,都得管我叫一声娴娘娘呢。将来我若无子嗣可依,也就指望着嘉嫔你的孩子来抵偿我膝下寂寞了。”
金沛姿和缓一笑:“娘娘安心便是,我总觉得你以你的身子骨,断然不会无所出的。”
两人说着这样温和的体己话,却是桂奎忙三火四的走了进来:“启禀娴妃娘娘,方才薛公公传来了皇后娘娘旨意,擢升内务府副总管程永才为总管,接替江连如今的之物。”
盼语看了他一眼,从他张急忙慌的神色里觉出了什么,正想着吩咐他退下。却是嘉嫔已经按耐不住性子问了一句:“江连呢,是不是已经死了?”
桂奎抬眼瞧了娴妃,得了眼色才敢如实回道:“如嘉嫔娘娘所言,薛公公已经着人将尸首送去了乱葬岗子。”
“那就好,干净利落,本宫也省心了。”金沛姿觉得午后的阳光极好,又温暖又明亮,晒晶莹剔透的皮肤上,如同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十分美妙。“我在想,太后的慈宁宫现下会是什么光景,也如咱们这样沐浴金色的暖阳之下,又或者是倍觉寒冷?”
“谁不知道江连的背后是太后,谁又会不知道,皇后娘娘是要借江连这条狗命向太后表明心迹了。”盼语咝的抽了一口春风,虽说不觉得凉,却也没有嘉嫔那么沉醉。“怕就怕这风波才刚刚开始呢。纯妃巴结太后多时,膝下又有三阿哥,到底是这后宫目前为止,唯一母凭子贵的妃嫔了。想必慧贵妃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么说话,盼语又觉得有点不尽不实。遂转口道:“当然,若论恩宠,纯妃肯定不是慧贵妃的对手。可太后喜欢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才入宫时,谁不知皇上与太后其实不睦,可现下你再看,皇上每隔几日便往太后的慈宁宫去,不是请安便是共进午膳,就可知太后的手段有多么凌厉,多么难以预测了。若是她执意帮衬纯妃,一时间,纯妃又得风头无二了。”
垂下眼眸,金沛姿略微感到有些失落:“好怀念从前在王府的时候,虽说那会儿也不安宁,可女眷们的勾心斗角,仅仅是为了博取四爷的欢心而已。如今却再不是那个样子了,宫里翻云覆雨的天气,总叫人措手不及呢。”
正这么说着,小陆子又得了新奇事儿似的疾走而来。
金沛姿看了他一眼,拨弄着手里的玉戒指,问:“什么事儿啊?”
“皇上今儿翻了柏贵人的牌子。”小陆子言简意赅,一句话说清楚来由。
“哦。”金沛姿听得明白,不由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娴妃瞧见了吧,真就是措手不及呢,这柏氏如同一尊瓷人儿似的,都摆在哪儿多久了,皇上今儿竟忽然想起来了。可不真就是翻云覆雨,瞬息万变么!”
盼语只低下头,勾唇轻笑,语调寻常的柔和:“左不过是这位将门出身的贵人,又得了母家帮衬,才吸引了皇上的瞩目。何况新秀女就要入宫了,皇上到这会儿还未曾宠幸过她,到底也不是个事儿。”
“也对。”金沛姿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道:“只是皇上这会儿就翻牌子,是不是忒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