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快下来吧,惊着慧贵妃娘娘与娴妃娘娘了。”紫妜惊慌失措,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匆匆而来的两位妃主面前:“慧贵妃娘娘金安,娴妃娘娘金安。奴婢紫妜是咸福宫答应碧鲁小主的陪嫁丫头。”
碧鲁乔儿正踩着廊子坐扶上攀着一枝杏花,见慧贵妃与娴妃此刻就站在眼前,不由得心慌意乱。才一松开手,身子就失去了平衡,眼看着人就要掉下去了,吓得这乔儿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高凌曦眼前一亮,当即脸色就变了。原本以为这碧鲁氏摔下来,必然是要伤着哪儿了。却不想她竟然有这样的福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人怀中。
“皇上好身手。”盼语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脸上的愕然与惊惶都被笑意掩盖了去。“幸亏皇上您忽然来了,否则这位答应怕是难逃一劫了。”
语带双关,盼语温和的目光再看向慧贵妃的时候难掩清冷。她很想追问,到底是谁做了什么手脚,才令她至今无孕,偏是这个时候有人偷听,而皇上也来了。只是,即便是皇上来了,依着慧贵妃谨慎而阴毒的性子,碧鲁氏即便没听见任何话都是必死无疑了。
“皇上万福金安。”高凌曦与盼语齐齐的请安问好。
弘历温和颔首,道:“都平身吧,今儿太平,早朝没有多少要紧的事儿议,朕便想着来看看皇后。
敛去脸上的诧异之色,高凌曦含笑对台阶之下的皇上道:“别看只有三层阶梯,加上这廊子原本的高度,想必碧鲁答应跌下去了,也必然是要伤筋动骨的。所幸皇上来的及时。”
乔儿这才挣扎着从皇上怀里脱出来,羞红了一整张小脸。根本顾不得拣从鬓边掉下来的翠玉压鬓,以及眉心贴落的海棠花钿。“臣妾失仪,还望皇上恕罪。”低下头咯咯一笑的样子,慌张之中带着局促,活泼里又刻意添了拘谨,当真是可爱至极。
最吸引目光的,还要属那浅浅一笑时,两颊不深不浅的一对梨涡,甜美的犹如照进心里的霞光。
这还真就是宫里没有的一抹红霞,靓丽自是不必说的。
弘历竟没有发觉,自己的唇角也随着她的笑容缓缓的上扬。“你叫什么?”
“回皇上的话,臣妾碧鲁乔儿。”乔儿小巧的唇瓣盈盈润润的,还真就像极了沾染了露珠的樱桃,轻轻互碰,仿佛漾出甜美清新的果香来。
盼语怕弘历不记得,忙补充道:“回皇上的话,碧鲁氏乃是咸福宫答应,与魏常在、梅勒贵人同宫共住。”
高凌曦原是想趁机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答应,却被娴妃抢了话头,心里已是不悦。加之又担心她方才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更是心绪不宁。脸上的笑容便随之冰凉了几分,虽然依旧赏心悦目,却与那一轮红霞格格不入。
“本宫有一事不明,碧鲁答应这一大早的不在自己宫里待着,怎么会跑到皇后娘娘长春宫外的庑廊下面攀爬杏花树?”顿了一顿,她刻意补充了一句:“明明皇后娘娘是去了你们宫里探望魏常在,怎的你不在宫里请安,还惦记着要来长春宫等候不成?”
紫妜惶恐的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心知慧贵妃心中恼怒,连忙跪走上前,喏喏道:“贵妃娘娘恕罪,我家小主出宫前已经向皇后娘娘请了安。只因春光甚好,廊下又有极好的杏花,小主一时间没能忍住,便想折上几枝回去插在瓶中,日日瞧着才不算辜负。”
碧澜脸色一沉,语调严肃道:“大胆,贵妃娘娘并未允准你答话,圣前岂容得你多嘴。”
高凌曦目光敏锐,眼见着皇上有一丝不悦,和缓一笑:“碧澜,不必如此苛责。碧鲁答应入宫才不过一两日,身边儿的人不熟悉规矩也是有的。但话总是没错,这样好的杏花辜负了可惜。”
乔儿听得慧贵妃如此说话,心中甚宽,脸上的笑意便更为纯真了几分:“臣妾冒失了。”她说话的同时,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眼神像极了讨趣儿的猫儿,颇有撒娇的意味。
“年轻女子活泼好动,喜欢明艳的事物本也无可厚非。可你已经是皇上的宫嫔了,端庄也是必不可免的。最不济,也得顾着自己的安危不是么。再想要折花枝,只管吩咐了奴才去做也就是了。”高凌曦句句恪守宫规,又句句语带关怀,到底合皇上的心意。
而这一切尽收弘历的眼底,一方面觉得慧贵妃很是端庄得体,一方面碧鲁氏天真无邪的样子,也着实让他心动。喜欢这样嘻嘻哈哈,活泼俏皮的女子,仿佛是情不自禁的。只因为她心底似乎有一抹格外金贵的纯净。
当你凝视着她无暇的眸光时,自己心里竟然也不觉透亮起来。“冒失了是不错,但总归算不得什么大错。既然也没伤着,往后注意着些便是了。”弘历看着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可人儿,眼里的笑意越加的温热起来。
盼语闻言舒展了唇,目光不经意的划过慧贵妃的脸颊,不禁暗自钦佩。摆明了慧贵妃并不喜欢这个碧鲁氏,且也容不下她。可即便是满心怒意,当着皇上的面儿,她还是能马上洞悉皇上的真心,且不偏不差的说了一番得圣心的话。
将自己原本不良不纯的动机,变成了真心实意关怀,也许这也是慧贵妃为何能扶摇直上的原因之一吧。
“臣妾以为,碧鲁妹妹此番跌下来,必然是受惊了。不若皇上和咱们一同陪着妹妹回宫歇歇,也顺道迎皇后娘娘长春宫可好?”盼语亲和的笑着,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却与这样好的春光相映成辉,也算是学了慧贵妃温婉的样子。
“这样风和日丽的春光最让人舒适,走一走也好。”这段日子以来,头上一直顶着阴沉沉的乌云。也是到了这会儿,弘历才觉得那云层被什么凿穿了一角,有些许温暖柔和的阳光透了进来。
“朕牵着你。”弘历将宽厚的手掌递到碧鲁乔儿面前:“省的你再冒冒失失的摔着了自己。”
“多谢皇上。”乔儿一点也不与皇上生分,自己这般冒冒失失的,皇上都没有怪罪,可见皇上真的很平易近人,根本不想阿玛、额娘叮嘱的那样严苛。如此想着,乔儿安心的将纤细的玉手搁在了皇上的掌心,美滋滋的与皇上并肩而去。
高凌曦喟叹一声,细微的犹如蚊音。却是故意慢走了两步,与娴妃并肩而疏远了前头的两个人。“那一日请安,本宫便发觉妹妹多看了这碧鲁氏两眼,原是妹妹眼明心亮,一早就知道她能讨皇上的欢心。这一点本事,竟然是本宫从来不曾具备的。皇上的心思,还是得妹妹你才读得准。”
盼语正要开口,却听见碧鲁答应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嘴上的话就软了几分:“慧贵妃不是也听见了么,这是多好的笑声啊。紫禁城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悦耳的动静了。也难怪皇上会喜欢。且说这碧鲁答应,活泼美貌,天真无邪,到底不是成日里给规矩捆着的宫嫔能有的风貌,皇上又怎么会不喜欢?”
“哼。”高凌曦冷哼一声,淡淡的笑意从她如水般的眸子里缓缓的溢出来:“倒是本宫没有这份心思。”
“与其说娘娘没有,倒不如说娘娘将心思用做旁处了。比起新晋宫嫔性子、相貌之类的琐碎事儿,娘娘更在意她们的出身,更在意她们的位分,不是么?”盼语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许是自己不够好,才会格外的在意这些。”
高凌曦依旧笑着,不愠不怒:“娴妃放肆了。”
“臣妾放肆不放肆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娘娘又能比臣妾好到哪里去。”盼语不温不火的回敬了这一句。
两人都极有默契的笑着,时而垂下眼睑,时而又同看身前的一双璧人。谁都没有表露出丁点的嫌恶之色,如此一来,即便是皇上回头瞧她们一眼,也根本看不出她们此刻的心思。
“娴妃猜咱们今日的说话,这妮子听见了多少?”高凌曦总算是将话头扯了回来。
“听见多少都无所谓,娘娘莫非是想着赌上了这口,才能一了百了?”盼语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即便是她都听清楚了,也未必敢宣之于口,更可况这样的事情,后宫里哪一日不传出些花样,皇上未必会信。”
“你说得对。”高凌曦没有反驳反而认同:“本宫也觉得,她至少目前不会有胆子乱来。可你也瞧见了,皇上攥着她的手呢。若她是真的天真无邪也便罢了,可若不是……什么时候变脸,什么时候反咬你一口,你能预料得到?”
盼语扑哧笑出了声,脸上的胭脂映着廊外一树又一树的杏花,只显得格外娇俏动人。“娘娘自己蛇蝎心肠,便总爱把旁人也想成如此。我倒情愿永远看不见这样的人心,或者不去看见这样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