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公公,你就行行好吧,这一季的衣料这样素雅,恐怕不适合我家娘娘穿呢。”朵澜瞥了捧着内务府送去承乾宫的衣料,前来内务府也并非是存心惹事儿。说实在的,光是衣料素雅也就罢了,清淡有清淡的看头。
只是这些次等的丝绸实在不是妃主能将就的,竟然还不如在小主跟前儿得脸丫头们的衣料。也却是让人觉得难看了。稍微有一两块好的,也无非是贵人之流能享有的,成色如此的不堪,朵澜怎么人心拿个娴妃来看呢。
赔着笑脸,朵澜只觉得脸皮子都有些紧绷了:“连公公,劳您的大驾,就给奴婢换几块颜色鲜亮的吧。”
连有成皮笑肉不笑道:“朵澜姑姑可怪不着奴才,内务府分发给各宫的用度都是我师傅一早清点好了的。我不过是照师傅的吩咐办事,这换成别的花样,我可做不了主。若你不嫌麻烦自己个儿去问我师傅呗。”
这样的话挺噎人的,朵澜吃了这样的闷亏却不敢出声,唯有一再的赔笑:“呦,瞧连公公说的,您可是敬事房总管孙大公公的高徒啊,能耐可大着呢。”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元宝,朵澜小心的塞进了连有成的手掌心:“好公公,求求您给奴婢想想办法吧。”
银子连有成倒是收下来,可脸上的颜色也没缓和多少。“你有所不知啊,师傅的意思是既然娴妃娘娘如今深居简出,就实在不必穿的太过花哨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后宫众人撙节用度,娘娘贵为妃主,也总得有个表率的样子不是么。你快捧了回去吧。”
“连公公好。”走进来的侍婢娇娇滴滴的声音绵软好听:“永和宫这一季的新衣料了有几块贵人不喜欢,着奴婢前来择换。”
朵澜侧首瞧去,见来人是叶赫那拉贵人身边的伊澜心里颇为的不舒坦。再细细看她怀里的衣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没看错吧,这可是最好的云锦,贵人竟然看不上么?”
伊澜打眼一瞧,是娴妃身边的朵澜,少不得抿唇耻笑:“云锦是最好的不假,可贵人不喜欢这花色,嫌太静肃穿着老气,让奴婢来换两块娇嫩的。”
“有有有,姑姑等着,奴才这就去取。”连有成十分的爽利,身子一扭,亲自从樟木柜子里取了两块色彩艳丽的云锦:“姑姑看这可入眼么?贵人如花似玉,配上这样好的花色锦缎必然倾国倾城。”
朵澜气不打一处来,愤懑却总算平和:“瞧瞧,这布料可真真儿是好呢。连公公不是说孙公公一早就已经分派好了么?难不成您真就是会变戏法,转手的功夫,两块花色这么好看的衣料就变了出来,奴婢可真是钦佩啊。”
伊澜微微含笑,却十分的清高:“没法子啊,谁让皇上这十来日,日日要传召我家贵人服侍。说贵人的舞是紫禁城里最好看的。奴婢也是为皇上着想,总不能看着贵人穿些肃静的衣裳碍皇上的眼吧。”
“是是是,伊澜姑姑说的极是。天热,姑姑请先回去,奴才这就着人给贵人送到宫里去。”连有成殷勤之至,笑容可掬,只看得人心里发毛,胸口窒闷。
“也好,贵人还有好些差事等着奴婢去办呢。不像旁人宫里的侍婢命好,跟着主子享清福就得了,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人也不用伺候,到底是有福气的。”伊澜白了朵澜一眼,笑的嘴都歪了。
“站住。”朵澜冷喝一声,颇有震耳欲聋之效。惊得伊澜与连有成均是一震,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这样好的云锦,若是没有皇上皇后的恩赐,贵人的位分凭什么能用?”朵澜脸色绷得很是紧,阴沉的唬人:“还有,妃主的位分也绝不是这样下等的料子,今日若是谁敢当着奴婢我的面儿,捧错了不应当的东西,就别怪我得理不饶人,撞破了头也得撞到皇后娘娘的长春宫说理去。”
“怎么个意思?”连有成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因为朵澜的几句话就畏惧的要命:“要告状你且去,就算是撞死在长春宫的柱子下,也与本公公无干。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怕是你连身后站着的是土鸡还是凤凰都没弄清楚。显摆什么假威风,你要给谁看啊?”
伊澜听着逗乐,少不得抿唇娇笑:“连公公的话在理,主子都没有好日子过了,难道这丫头还有不成?别在这里撒泼了,有那功夫,多抄几卷经静静心。且说,这承乾宫如今堪比冷宫,漫说是穿的简单了些,就算是光着身子,又有谁能看见了?”
与连有成相视而笑,伊澜简直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她虽是新指过去伺候叶赫那拉贵人的,可往年在王府的时候没少受侧福晋的气,正恨得牙痒痒呢。
“你敢再说一遍么?”朵澜扬起笑脸,阴戾的眸子满是杀意,真真儿的似笑非笑。
“有什么不敢?”伊澜也扬起了脸:“娴妃娘娘一向严苛,如今不也落得如斯田地么?难不成还要奴婢令她的情不是么?”说到此处,伊澜刻意扬声咋呼起来:“承乾宫就算是人人都光着身子,也不碍事,谁能看见。那娴妃娘娘还指望能走出来不成么,呸!”
猛的一巴掌落下来,朵澜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打疼了。“你有胆子再说一遍么?”
“你敢打我?”伊澜吃痛,双眼瞪的又圆又大,恨意糅杂着泪意,惊恐之中带着深深的恨恼。
连有成见势头不对,连忙转了笑脸:“这话是怎么说的,朵澜姑姑见谅啊。这不是,这不是有花布么,娴妃娘娘喜欢,就先可着承乾宫。奴才让人即刻就送过去,姑姑好话好说,可别在这儿捅娄子了。”
“捅娄子算什么?惹急了我,马蜂窝也照捅。”朵澜横眉一挑,阴戾的目光似乎要划破伊澜的脸皮:“打你怎么了,有本事去告诉你家贵人,禀明皇后娘娘发落了我。”
“娴妃本就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承乾宫凭什么用这么好的东西。”伊澜揉着肿胀的脸颊,恨得不行。
“好哇,你是不嫌疼么?”朵澜见她不肯服软,一把扯住她的发髻,狠狠照着另一侧脸颊,又伦过一巴掌。“让你胡吣,打死你个嚼舌根的。”
伊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呛着了,恼恨的揪住了朵澜的咽喉:“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婉贵人领着宫婢来领衣料,谁知道才走进来,就瞧见这扭打成团的两个人。“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样无礼。快来人,分开了她们。”
连有成心慌的不行,虽说婉贵人也是不入流的小主,可毕竟看见了不应当看见的。倘若事情牵累了自己,不是无妄之灾么。于是他紧忙跪下,连连道:“贵人来的正是时候,奴才怎么劝也不顶用,求贵人开恩,说和说和两位姑姑。为着一块两块的花布料子,实在是犯不上啊。”
婉贵人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嫌恶的不行:“是非曲直,本贵人自会查问清楚,哪里容得你在这多费唇舌。”
“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连有成跪缩了身子,不敢再言语。
看一眼伊澜脸上的伤,婉贵人禁不住摇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这宫女好歹也是八旗出身。许骂不许罚,大人不打脸。朵澜啊,亏得你还是从长春宫出来的人,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让皇上知晓了,连娘娘的清誉都会跟着受损。”
朵澜咬着唇瓣,缓缓跪下:“婉贵人明鉴,若非内务府的奴才欺人太甚,将娴妃娘娘的衣料换成了最下等的,奴婢也不会前来讨要。好话说尽了三车,银子也使了,可连有成就是不肯通融。这也倒罢了,凭什么连旁人身边的奴婢都敢耻笑娴妃娘娘了。
朵澜性子执拗,宁死不愿受辱,更不能看着我家娘娘受辱。即便今日的事情要知会皇上皇后,发落了奴婢去慎刑司服役,奴婢也得把这个理儿给讨回来。谁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儿,谁心里有数,奴婢眼里揉不进沙子。请婉贵人即刻禀明皇后娘娘处置。”
伊澜闻言不由得心慌意乱,即便今日的事儿不是自己先动手,可到底说了不该说的话。若是真闹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朵澜到底是从长春宫出来的丫头,岂会不护着。心里一掂量,她随即也跪了下去:“婉贵人恕罪,是奴婢一时嘴快得罪了娴妃娘娘,奴婢该打,奴婢愿意给朵澜姐姐道歉。求贵人千万不要禀明皇后娘娘,奴婢不想去慎刑司服苦役。”
见婉贵人不语,伊澜连忙向身边的朵澜哀求起来:“好姐姐,是伊澜一时糊涂,您就行行好,大事化小吧。奴婢在宫里谋差事不容易,还有一家大小靠奴婢的月例过活呢……”
“哼。”朵澜板脸转头,愤愤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倘若再有来日,必然叫你自食其果。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