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絮妤在婉贵人身后,轻轻的扥了扥她的衣角。纵然她不晓得海贵人的性子会倨傲至此,却也隐隐觉出事情不这么简单。“姐姐,别再说了,都是我不好……”
其其格扬了扬眉毛,白看婉贵人一眼,冷言冷语的说着:“姐姐长居后宫孤独惯了,也难免分不清尊卑了。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成日里多少事儿要经心,这样没头没尾的,倒是累娘娘操心了。”
陈青青见她的口吻软了下来,少不得嗤鼻:“怎么?海贵人也会怕么,我还当你是无所畏惧的。”
“怕?”其其格阴戾而笑,满目凛然,仿佛这后宫之中,就是她一个人说的算了。“本贵人只是不想收回方才的话。那帕子险些害我受伤,始作俑者无论是婉贵人你还是柏贵人,都难逃罪责,你既然这般喜欢替旁人顶罪,那么好吧,灵澜,你就替本宫教训教训这要强的。”
灵澜跟随海贵人时候不短,也知道她的脾气。翻来覆去的下了几回令,若自己再不动手,恐怕是要挨训了。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打了这婉贵人,也只能是白打了。皇上皇后若是知道了,也必然不会说什么。
若此,灵澜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告一声得罪就高高的扬起了手。
“你敢。”陈青青横眉怒斥:“凭你一个奴婢,吃了豹子胆敢对贵人动手。”
“灵澜,有本贵人替你撑腰,自管打就是了。”其其格眼皮一翻,看也不看婉贵人:“姐姐白受这一下,等下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罪,也算是事出有因,有证有据,岂非更有胜算。”
“你……”陈青青被她怄得不行,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若敢动手,今日就是撕破这张脸我也与你没完。”
话音才落,其其格扬手一个巴掌,不偏不倚的盖在了婉贵人脸上。倒是没有用多少气力,不过脆响一声。
可落在一众宫人眼里,这便是赤裸裸的羞辱。倒不再疼,臊的厉害。
“姐姐还不走么,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宫门近在眼前呢。”打完这一巴掌,其其格心里痛快多了。“灵澜,捡起这条帕子,还给婉贵人。擦汗自是不必了,拭拭泪总也是好的。”其其格娇美一笑,就着灵澜的手轻摇慢晃的先一步转身离开。
婉贵人怔怔的捂着脸颊,气恼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都是妹妹不好,无端连累了你,可要紧么?”柏絮妤心里难受,紧忙来看婉贵人的脸。“今日的事,姐姐何必为我出头,左不过是海贵人虚张声势,想拿妹妹作威。您又何必……”
陈青青含着泪,固执的不愿意让自己哭出来。“方才你也听见海贵人的话了,于皇上面前,我早已经是不忠不贞之人了。留着这张脸也没有一点用处。倒是你还年轻,若得了这样的羞辱,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愤懑的敛去了怒气,陈青青死死的将涌上来的泪意慢慢咽了下去。“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皇后娘娘自有圣断。”
柏絮妤一把扯住了婉贵人的衣袖:“不可,姐姐,千万不能告诉皇后娘娘。”
“为何?”陈青青委屈能咽下去,可这一口怨气如何能罢休?“我若不告诉皇后,她必然以为我是怕了她的。成日里骄纵也就罢了,这才得圣宠月余,竟然敢如此欺凌你我。再不得些教训,谁知她往后会疯成什么样子。”
“难道姐姐还看不出来么?”柏絮妤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她敢这样,必然是有恃无恐,眼下虽然不知她凭借何势,但总是在你我之上了。”
听了这话,陈青青倒是笃定一笑:“是呀,连你也瞧出来了,局外人就能眼明心亮了。无论她所凭什么,咱们都不能轻易就算了,否则……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走。”
两个人心事重重的走进长春宫的时候,殿上洋溢着喜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暖暖的笑意,像是在恭贺着什么。就连皇后也是如此这般的开怀。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二人齐齐请安,低眉时不禁对视一眼。
柏絮妤还是希望息事宁人,而陈青青则坚持想要禀明此事。
“赐座吧。”兰昕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连声音也沾染了喜悦。
“皇后娘娘叮嘱的事儿臣妾都记下来,绝不敢不当心。”其其格的声音已经是悦耳动听的了,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更无刻薄凌厉之语,只是爽朗的笑着:“方才还是多亏了婉贵人呢,若不是她扶臣妾一把,臣妾险些跌倒摔伤呢。倒是臣妾不小心,慌乱之中伤着了姐姐的脸颊。心里正过意不去呢。”
“婉贵人总是最细心的,本宫甚慰。”兰昕见婉贵人的脸上,果然有薄薄的红痕,少不得对索澜道:“把内务府新送来的散瘀膏拿来,赏给婉贵人擦一擦,红痕很快就能消退。”
陈青青面色一僵,总算是明白了海贵人的把戏,只得转怒微笑:“臣妾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海贵人。”
“不碍的,姐姐已经帮了妹妹一个大忙了。”其其格唇红齿白,说话的时候笑容格外好看。“有了姐姐这样的帮衬,妹妹孕中必然安稳。”
盼语搓着手里的莲子,搓的手指尖都红了,却没有感觉。那一层碧绿硬实的莲皮仿佛快要被磨破了,内里稍有些水嫩的粘汁儿险些要流出来。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停下里的意思。
身后的朵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少不得低头劝了一句:“娘娘,这莲子是冻在地窖里保存下来的,去年采的果子。怕是不新鲜了,娘娘还是少吃为妙。”
“唔。”盼语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便将那莲子丢进了螺纹银盘之中。“不当令不食,是宫里饮食一贯的规矩。不过是偶尔会惦记着莲子爽脆清新的味道,这才吩咐留下了一些。”
兰昕颔首:“娴妃说的是呢,本宫也时常在春日里想起莲子清苦的问道,只是毕竟是存过一阵子的了,少用些才不伤脾胃。海贵人也是,饮食方面一定要谨慎妥帖,你伺候皇上这些年了,这头回有孕,总得注意着些。”
“是。”其其格一直甜甜的笑着,流波微转,不时的打量着在场的宫嫔。眼尾那股子欢喜劲儿自是不必说,且透着得意与倨傲。
金沛姿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得有些反胃,心道谁没怀过皇嗣,却从未见过谁有她这么招摇的。只是不客气的话,也无谓在这个欢喜的时候说,更要紧的则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能有这样的福气,也实属难得了。
“到底是臣妾运气好,沾了嘉嫔姐姐的好福气呢。”其其格轻轻的将手搁在腹上:“记得前一个月来请安的时候,还玩笑似地说了这么一句,不想一个月的功夫,臣妾就美梦成真了。可不是得好好谢一谢嘉嫔姐姐么。”
“谢我做什么,左右是你自己的福气。”嘉嫔平和的说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皇后娘娘,臣妾出来的时候小厨房里还炖着参汤,这会儿正得回去瞧瞧了。”
“也好,都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了,本宫也乏了。慧贵妃,你平日里与海贵人亲厚,就替本宫好好照顾些吧。”兰昕也是希望,有高凌曦的庇护,海贵人能平安的诞下这一胎。毕竟是皇上的孩子,不该与后宫里险恶的争斗扯上关系。
高凌曦这会儿才开口,清爽的应下,就领着众人退了下去。又着人仔细的送了海贵人回宫,才敢露出不悦之色:“碧澜,你瞧见了吧,皇后娘娘心里对我是一百个不放心。但凡后宫有事儿,一准儿能将最麻烦最棘手硬塞到我手里,真是想摆脱也摆脱不掉啊。”
“那是皇后在意娘娘,也唯有娘娘您才配得上与皇后分庭抗礼。”碧澜小声的在慧贵妃的耳畔低低的说道。
回到了宫里,其其格总算才舒了一口气。“灵澜,你去请曹院判来,替本宫请平安脉。”
灵澜大惊,连忙道:“贵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其其格定了定心,平和道:“今日捆打婉贵人,我都不敢使劲儿,生怕抻着了腹中的孩儿。随后又费神在长春宫说了好些话,这会儿心神不宁的……还是请御医来瞧瞧我才能放心。”
“小朴子腿脚长,走的也快,赶紧着去请曹院判来。”灵澜回身打发了内侍监,才又转回头伺候着海贵人喝了些温水:“贵人别怪奴婢多嘴,既是如此,您有何必在长春宫门外给婉贵人、柏贵人难堪呢。倒不为她们如何,总得为自己和腹中的皇嗣打算啊。”
“我正是为腹中的皇嗣打算,才不得已如此。”其其格满面凄光,低声道:“平日里再如何的跋扈,也只在嘴上。长久以来,旁人都以为我是这样没心没肺,轻狂无脑之人。有了这个孩子,我更得得瑟更得得意,这样才能让她们安心,以为我好对付。你明白么我的苦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