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晕头转向的打了很多个旋转,感觉到强风呼啸着冲向自已的肺部,几乎无法呼吸。失重感打乱了血液分布,脑中一片眩晕。
他努力喘了几口气,尽量睁大眼睛,但强烈的气流让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只模模糊糊的觉得暗红色的晚霞和黑色的海水在打着旋向自已扑来。
得先摆正姿态,跳伞的姿态。
陈西回想起电视中的跳伞片段,尽可能放平身体,放松手臂和小腿。好不容易调整好姿态,但速度还是很快,眼前黑乎乎的,风吹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是什么高度?这时候打开降落伞合适吗?对了,降落伞的拉绳在哪里?
他费力的扭动着脖子,红白色的绳子就在自已的肩膀上。
不管了,不管多高,不管合适不合适,打开降落伞总比像个摊鸡蛋一样落在水面上要好。
陈西一咬牙,拉动了绳子。降落伞呼的一下弹了出来,只一瞬间,就把他的肩膀和手臂勒得生疼。但速度的确是减下来了,风力很快变小了很多。
谢天谢地!
落水之后,需要马上解开降落伞。会沉入水下一小段距离,记着憋气,拉动救生衣上的充气绳索。
地对空导弹攻击,这里离陆地很近,一定有什么岛屿在周边。浮上水面后,要尽快辨明方向,全力向岛上游过去。
陈西的心跳很快,他一遍遍的念叨着,让他惊奇的是,念的居然不是求生步骤,也不是米歇尔的名字,而是“特蕾莎修女”。
还有多远到水面?他向下望去,不由得吓了一跳。脚下不远的地方就是陆地!他一紧张,差点拉下了救生衣的充气绳索。
怎么会这么近?这里有一座山峰?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得准备着陆。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霞光也很暗淡,着陆点的地貌很难分辨。
要屈膝,向前俯过去,保护自已的头部。
陈西还没有在脑海里模拟完,双脚就硬生生的砸在了地面上。
屈膝!向前趴倒!
很快,他看见了地面的岩石,就在自已眼前几厘米处。
手脚和膝盖都很疼,但终于落地了。陈西重重的呼了口气,瘫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身旁不远处的地方有岩石的声音轻轻响起,陈西向那边望去,冷不防降落伞劈头盖脸的罩了下来。他找了半天降落伞扣,没有找到,不禁有点惊慌。
那边是什么声音?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野生动物?自已罩在伞下,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降落伞猛地掀了起来,汉娜·霍夫斯塔德上尉妙曼的身姿出现在眼前。
陈西长出了一口气。汉娜雪白的脸庞、金色的秀发和曲线玲珑的身材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第一次跳伞,运气不错。”汉娜面无表情的说。
陈西顾不得回答,翻身躺在地上,享受着劫后重生的快感。人一旦脱离了危险,就会产生解脱的感觉。
“起来,快走!这里不安全。”汉娜简洁的命令道。
陈西一惊,对,刚才他们是被地对空导弹打下来的,这里肯定不安全。
护航的战机呢?陈西这时才注意到天空中远远的有几个黑点,也听到了几声沉闷而细微的爆炸声。他们被击落了,战机还在和地面上的敌人战斗。但是战机不能着陆,他们必须依靠自已躲过地面上的危险。
“已经有伞兵空降了,我们需要和他们汇合。”
“什么?还有伞兵?”
“对,为了保护你,北美空军能做的都做了。”
“那咱们怎么还会被击落?”
“很简单,有人知道了咱们的航线,预先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在这个……”陈西突然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天色刚刚要全暗下来,渥太华直飞利雅得,北大西洋上空,岛屿,山峰,飞行了大概有三四个小时,渥太华时间下午四点左右,这里的纬度……
“这里是亚速尔群岛?”
“对,航线上最大的群岛。只不过具体是哪个岛还不知道。”汉娜答道。
“这是皮库岛!”陈西轻喊道。
“你怎么知道?”
陈西的脑中转的很快:渥太华直飞利雅得,中间要掠过亚速尔群岛边缘。飞机的巡航速度大概0.85马赫①,四个小时到达这里,这里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左右。纬度是北纬38度附近,所以天马上就要黑了。脚下是一座山峰,亚速尔群岛最高最大的山峰就在皮库岛上——皮库角火山,海拔两千三百米,难怪他这么快就着陆了。
一切都合情合理,这里就是皮库岛。
陈西简单的和汉娜解释了一下,汉娜没出声,静静的思考了一阵。
陈西也快速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航线,这个内奸可能是任何人——空军的、情报部门的或者是欧佩克的人,但能预先在这个北大西洋上的岛屿中准备了攻击高度可以达到一万米以上的地对空导弹,这绝对需要实力雄厚的组织能力,似乎不是哪个恐怖组织、非洲军阀或者黑手党大佬能够具备的。
对手一定看见了自已和汉娜的跳伞,也会知道美国伞兵的存在,现在直接去找伞兵部队可能会在中途被抓住,或者卷入伞兵与敌人的交火。
如果自已是敌人,当然会派人漫山遍野的寻找两人,但这个岛面积不过几百平方公里,还有一两万居民,对方不会派大量的地面人员在这。一来因为这本身是秘密行动,二来他们在发动导弹袭击的时候就不会指望自已能跳伞生还。
该死!刚才还在渥太华和里昂说自已不需要担心被干掉,因为陷害自已的人不会轻易杀了自已。现在好了,地对空导弹!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突然的爬升,他现在已经和里昂和哈桑王子一起炸成碎片沉入海底了。
该怎么办?
这时,西方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爆炸声,护航战机和敌人地面武装的战斗还没有终止。陈西突然有了主意。
“你能和伞降部队联系上吗?”
“你是说现在?”
“对,现在。”
“能,但是无线电联系不安全,我们最好保持静默。”
“你们没有通讯密码吗?”
“有,但是发送咱们的位置不行,经纬度全是数字,太容易破译了。”
“没事,伞兵们也一定明白这点。你用密码给他们发送‘危险’,就这一个词,然后把无线电通讯器放在半路,设置好定时通讯。”
“等等,半路?”
“对,我们去那边。”陈西向西指了一下。
“那边?那边正在打仗!”
“就是去打仗那里,战斗机干掉几个地面部队没有问题,残余的敌人一定会撤退,现在哪里在打仗,等会儿哪里就最安全。”
“可是把通讯器放在半路是什么意思?”
“你本来应该保持无线电静默,但你用密码发送‘危险’,这是句废话,所以这只能是地点的暗语。救援部队里一定有人能明白,但敌人却不能随便破解。‘危险’就代表着现在最火热的地方,那边!”陈西又向西指了指:“咱们去那边的半路上,把无线电通讯器扔下,设置好定时通讯,胡乱发送点什么。伞兵部队一听就不对劲,不会理会。可通讯信号却会把敌人引过来,等他们来了,咱们早就没影了。”
汉娜惊讶的看着陈西,似乎被他的大胆和冷静震住了。
“那边是另一个岛,怎么过去?”
“敌人一定会通过商船或渔船撤退,咱们的战机不会攻击普通的民用船只。那个岛太小了,他们也不会留在那。亚速尔群岛是葡萄牙的领土,即便在特塞拉岛上有美国的航空基地,如果要进行大规模的搜捕,也必须通过繁琐的外交流程,这就会给敌人溜走的可乘之机。我猜他们一定想在找到咱俩之后,从皮库岛或者东北方向的特塞拉岛上的机场飞走。这样他们就不会受到攻击。所以,只要咱们向西南方向划船绕过奥尔塔港,就能躲过他们。重要的是,这些人大概是不穿军服的,所以,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咱们都不能轻信。”
陈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他自已都感到惊异。这些思维过程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难怪杜克大学在给自已的回信上称赞他思维敏捷。
就在他几乎有点得意的时候,汉娜一把按倒他,伏在他身上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两人翻滚着从岩石斜坡上跌落,陈西觉得自已的肋骨几乎要断了。汉娜一脚蹬住一块突出的石头,两人放慢了速度,斜斜的下滑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陈西一声没出,尽管身上肯定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但他知道汉娜的动作一定有道理。汉娜把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狙击手,咱们快走!”
两人站起身,猫着腰寻找着下山的道路。这可不太容易,皮库角火山顶部全都是火山岩,几乎寸草不生,尽管坡度不是太大,但很少有手可以攀扶的地方。两人不敢大意,天马上就要全黑了,这种地貌下,又不能使用人工照明,下山非常危险。
“狙击手离这大概多远?”
“不好说,但肯定不太远,火山是岛上的制高点,狙击手肯定会在山顶。快走!”
陈西又感觉到了心跳加速,他知道,现在人家是要动真格的除掉自已,稍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看来早上在大急流城时自已是没有反应过来,才表现的好像很勇敢。这会儿他只觉得大腿发紧,肚子上像有一阵电流经过,括约肌似乎不受控制,几乎就要尿了出来,冷汗沿着脊背流下,裤腰湿了一片。
汉娜拽着他踉踉跄跄的向山下走去。
“把无线电密码发给伞兵。”陈西突然看到右侧有一个小岩洞,马上对汉娜说。汉娜也看到了,咬咬牙,拿出一个小对讲机发出了信号。
“随便设点什么,定时通讯,扔了它我们走!”
汉娜不用陈西吩咐,飞快的完成了动作。两人转身向左侧跑去。跑出大概五百米左右,汉娜一把将陈西拉进了一个岩洞里:“等着,别动。”
“等天黑吗?”
“对!还有几分钟就行了。”
“这没用,狙击手肯定有红外线瞄准镜。”
“不会,山顶大概是个观测点,刚才我发现狙击手就是通过普通光学瞄准镜的反光,如果他们有红外线设备,早就用了。”
汉娜拔出了手枪,两人挤在一起,屏住呼吸等待着。十几分钟后,天完全黑下来了,残月还没有升起,星光稀稀落落。
走!两人蹑手蹑脚的朝着山下走去。
刚才汉娜既然发现了狙击手,那狙击手一定也看到了他们。火山顶面积并不大,对方一定会追踪两人。妙的是对方看到了他们从北面滚下山,而现在他俩借着夜色偷偷的绕到了山的南侧。
下了山,借着北极星辨别方向,他们就能到圣卡埃塔诺去。在那里弄一艘小船,好在今晚风很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个小时他们就可以把船划到西边的法亚尔岛上。
特塞拉岛的美国航空基地当然会派飞机搜寻他们,但这些搜寻要在葡萄牙的领空上进行,暂时办不到。即使办到了,也只能是在天上,敌人却可能在水里或者陆地上找到他们。如果被美国军方或者情报机构知道自已已经被人抓住了,说不定会不得已把自已除掉。
只要落到敌人手里,无论如何都是死。必须躲开他们,躲开一切可疑的人。
几个小时以前,陈西还在为自已被美、加两国的情报机构控制而感到困惑和不满,现在他巴不得立刻被特工带走。
下山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陈西一次又一次的踢到看不见的石头上,疼的龇牙咧嘴。整整用了两个多钟头,两人才感觉脚下的地面变得平坦了起来。
一路上,他们不断回头张望,但并没有什么人追来,也没有搜寻的探照灯光。看来汉娜说的没错,山顶是个观察岗哨,大概由一个狙击手和一个观察员组成,他们没有配备红外线设备,也没有探照灯。真是侥幸。
两人判定了方向,迅速向南方的田野跑去。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看到了黑漆漆的海面,听到了微微的海浪声。
圣卡埃塔诺是个很小的村子,两人借着稀疏的灯光找到了这里。但这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村庄,海边根本没有船只停泊。两人找了很久,都几乎有点绝望。后边随时会有敌人跟来,现在所有的敌人肯定都知道了他俩在皮库岛上。
汉娜突然说道:“这里有灯塔吗?”
“灯塔?有啊。好主意!”陈西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灯塔下都会有小船,用来救助遭海难者。他一把拉住汉娜的胳膊,沿着海边的矮树林向西奔了过去。仅仅一小会,他们就看到了一座灯塔发出的强光。两人同时收住了脚步。
来这里找船也许是个坏主意,这里的强光会不会吸引到敌人的注意?如果灯塔的看守者看到他们在海上,会不会出去救他们上岸?或者灯塔看守者用电话、无线电声张出去,敌人立刻就知道他俩的具体位置了。怎么办?
“带上看守者。”汉娜小声说。
“不行,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从灯塔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像是有人受伤了。两人赶紧躲回到矮树丛中,陈西感觉到汉娜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水。
“他们攻占了灯塔。”汉娜耳语道。
“怎么办?”陈西听到自已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他们不会待太久的。西边的战斗早就停止了,葡萄牙军队和警方一定在调查。”
“咱们向葡萄牙警方求助?”
“不行,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到利雅得去。”
“胡说八道,里昂已经死了,你知道到了利雅得要去哪吗?”
“那就把你带到加拿大大使馆。”
“你一直没想过向葡萄牙求助?”
“求助也没用,万一敌人发起攻击,这个岛上能有多少葡萄牙的武装力量?他们能抵挡得住?”
陈西无语了。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敌人有地对空导弹,有狙击手,岛上的葡萄牙官方保护不了他们。去美国航空基地又太远,半路被抓住的可能性很大。
汉娜突然直起身来,似乎有了主意。
“他们大部分人肯定在山上,或者北边,这里不会有太多人。”汉娜一边说一边脱掉了飞行夹克和长裤。
“你要干嘛?”
“待在这别动。”她检查了一下手枪,别在短裤上,用衬衫挡住,又回过身来,从地上的腰带中抽出另一把枪,塞到陈西手里。
“你要去和他们火拼?你疯了吗?”
“别废话!在这等着。”
陈西可不想跟一个持有武器的空军上尉争执,何况几百米外还有穷凶极恶的敌人。他蹲在地上,靠住一棵小树,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
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拿枪,去年在加州的科切拉音乐节上,一位嬉皮士带着一群醉醺醺的孩子们参观了他的私人武器收藏,陈西几乎把一百多支枪摸了个遍。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暴力和武器,而纯粹是出于好奇。
汉娜给他的是一把美国空军制式的M9手枪,弹匣装满了十五发子弹。陈西猛一咬牙,跟在汉娜身后向灯塔潜行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在海浪声的掩护下,汉娜并没有听见。
汉娜直接向着灯塔走了过去,像个受了惊吓的当地居民。她是疯了吗?如果刚才的叫喊声是灯塔的看守者发出的,那敌人就已经对他下手了,汉娜这么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吗?陈西的手里捏了一把汗。
灯塔下有一个黑影背对着他站着,听到汉娜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是一个戴着头套的黑衣人。
看到汉娜,他一点都没有犹豫,猛地扑了上来。
汉娜假装吓得够戗,站在那一动不动,在黑衣人距离自已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掏出手枪对准了他。黑衣人一下子停住了,陈西听到汉娜用英语命令他转过身去,随即上前用枪柄对着他的后脑重重一击,黑衣人立刻瘫倒在海滩上。
汉娜飞快的跨过他,跑进了灯塔的入口。不到一分钟,陈西看到她用枪顶着另一个戴头套的人走了出来,这次是用大拇指关节对准对方的颈椎猛击了一下,那人也立马倒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刚要跑向藏身的树丛,陈西直接冲她奔了过来。
“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嗯,真有你的,上尉。”
“那就老实点!”
“我……”陈西想说我一直很老实,是你们把我弄来弄去的,可他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来到海边,这里有两艘单引擎的小船,还有一艘摩托艇。汉娜把摩托艇发动起来,站在边上猛一加油,摩托艇独自向着东方的海面飞快的行驶过去。
陈西明白她在干什么,两人一声没出,上了一艘小船,拿起地板上的塑料船桨,向西南方划了出去。
①马赫:速度单位,一马赫即一倍音速。由于音速受空气条件影响,故“一马赫”的速度并不固定,一万米高空中一马赫约等于1062公里/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