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朦胧中,交战声渐行渐近,各方的语言传入了陈西的耳中。除了英语外,他还听到了一种完全不懂意思的语言,但他感觉到,这是斯瓦西里语。
陈西身体一震,精神恢复过来。斯瓦西里语是非洲最流行的语言之一,他虽然不懂,但实际上这种语言里的一些词语在美国尽人皆知——《狮子王》中的主角“辛巴”,就是斯瓦西里语中“狮子”的意思,“拉菲奇”的意思是朋友。更不要说红遍全球的鬼步舞音乐《Seve》中唱的也是这种语言。
陈西曾和很多青少年一样,迷恋乐曲的节奏感和相应的很酷的舞步。2010年南非世界杯时,他还很小,但他也听到了拉丁天后夏奇拉演唱的主题曲《WakaWaka》,里边也有斯瓦西里语。
这些从海上来的敌人是非洲军阀的人?
他起身向窗子走去,汉娜想拉住他,但没有成功。从窗口望去视线很窄,好半天,才闪过了几名端着步枪的黑人身影,都穿着很休闲的运动背心。
看来是非洲人。斯瓦西里语在非洲应用广泛,坦桑尼亚、肯尼亚、刚果、赞比亚、乌干达、卢旺达、马拉维、布隆迪、莫桑比克……这些地方都说这种语言。
视频里那个叫嚷着的彪悍黑人是谁?里昂说自已在电视上可能见过他,甚至讽刺自已见过他本人,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可是在美国的新闻台能见到的非洲军阀,会是谁呢?
屋子里这些身穿西装的白人男子操着美国口音,很可能隶属于某个或某些商业集团,是雇佣兵。他们找自已可能是因为商业或政治情报。但如果是政治情报,非洲军阀为什么也会感兴趣?美国坊间盛传俄国人干预美国大选,支持此论者说的有鼻子有眼。这是最大的政治情报,可是非洲人为什么会感兴趣这些?他们有自已的战争要打,没有时间关心……
是商业情报?关于武器或者巨大的财富?陈西知道自已做了什么——在电子邮件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拷贝了一份,那份拷贝如果是唯一的一份,现在藏在……
这当然不能说,说了就是死。
丰沙尔地方治安官相信了这些西服领带的雇佣兵,他们一定带着伪造的证件,结果治安官死了。自已和汉娜看来就更不能相信岛上的任何人。尽管两人知道一定会有真正的情报特工来找他们,但没有任何办法能分辨出谁真谁假。
还得靠自已。陈西忍不住又想叹气。
而且如果可能,一定要带上丽贝卡。监控镜头拍下了他在拘留室里对丽贝卡耳语的画面,这女孩肯定会被怀疑。
真是作孽!本来是想骗骗她,让她远离危险,结果把她彻底卷了进来。陈西的头上冒出了冷汗,米歇尔和“特蕾莎修女”,还有自已经常去做客的几个朋友家,他们都会有危险。
敌人有好几拨(他妈的不知道有多少拨!),而且各个无所不用其极。要救这些亲朋好友,就要挺身而出,告诉任何抓住自已的敌人: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别人都不知道。
可是,自已的性命也很重要啊,况且还不知道敌人要的到底是不是那封邮件。
陈西痛苦的摇摇头。
汉娜想的显然更现实,陈西回头看到她正在偷瞄着屋里的三个雇佣兵,明白她的意思。
徒手搏斗,陈西并不怕。他虽然还不到十八岁,但街头出身的人身手都非同小可,绝不是那些健身房里练出来的温室花朵能比的。可汉娜毕竟是个女性,尽管出身空军,但两人手里没有武器,要对抗三个手持枪械的人太危险了。
汉娜正在偷偷拿起彩妆盒。她要怎么办?用彩妆盒扔对手?难道是要玩过家家?
不对,上尉的表现一直很冷静,她又有什么主意了。陈西不禁生出一丝知已感,这女人和自已一样都是古灵精怪,诡计多端。
他心里禁不住笑了出来,脸上当然还是严肃惶恐。也好,如果能制服这三个人,他们化了妆冲出去,趴在地上装作尸体,或者瑟瑟发抖的路人游客,都能迷惑各路敌人。
只有五个穿西装的家伙看到过两人的妆容。一个已经死在门口,带头的那个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外面的枪声已经开始变少,这伙西装家伙早已被打败了。
汉娜慢慢拿起一个最大的盒子,轻轻拧开了盖子。是定妆粉。
陈西懂了,定妆粉是散粉,上尉是要弄一个烟幕弹。
汉娜略微抬头,看了看他,陈西立刻眨眨眼表示明白。
要干就得赶快!
汉娜猛地从桌下伸出手,将定妆粉洒向空中,一时间,门口处一片尘雾腾起,三个雇佣兵的视线被隔住了。
陈西早就盯住了左边的一个敌人,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脚踢向那人的膝盖处,凭的全是之前的位置预判。
着力处很硬,正中膝盖!他立刻收力,这是中国功夫里的“寸劲”。早年在街头,凭着这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他曾击败过不知多少小混混。敌人只来得及哀嚎半声,陈西已经用食指和中指戳向了他的咽喉,那人马上没了动静。
枪!陈西顾不得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汉娜不可能直接对付得了两个壮汉,必须拿到手枪。他在粉尘弥漫中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那人的手枪。这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是柯尔特M2000型手枪,枪筒较短,保险是关着的,随时可以开火。
他回身用手拨弄着粉尘,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打斗声已经停止了。汉娜的声音很小,是法语:“怎么样?”
“解决了一个,你……你自已对付了两个?”陈西掩饰不住惊讶。
尽管在皮库岛上汉娜解决那两个蒙面人的时候干净利落,可那是占了欺骗的便宜,那两人还以为她是当地的游客。现在,徒手解决掉两个强壮的雇佣兵,比自已还快?
“那就好。”汉娜冷静的说,“藏起手枪,快走!”
“那两个死了吗?”
“还没有。”汉娜拿起手枪作势要处决三人,陈西一把抓住了她:“不行!”
“怎么了?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我知道,但他们看见过咱俩化过妆的样子,这对咱们有利。”
汉娜想了想:“好吧,听你的。”
陈西轻吁了口气。上尉不愧是皇家加拿大军人,这么……心狠手辣。这也怪不得她,在战场上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已不负责任。可他实在看不下去这么屠杀昏迷的人,况且他也的确相信,留下这三个家伙对自已两人更有利。
两人弯着腰走出了拘留室,一路留心外面的枪声。汉娜这时显示出了职业军人的素质,一举一动都训练有素。陈西只能模仿着电影中的样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大厅里躺满了人,血流了一地。陈西看到了那个带头进入拘留室的男子,额头中了一枪,早已毙命。他不愿多看,但又不得不一个个的观察着这些人,里面很可能有装死或者受伤的人。
战斗还在外面继续。陈西又开始琢磨,第一批赶到的是白人雇佣兵,从海上来的是非洲人......那么另一伙是什么人?他们或者说英语,或者干脆什么也没说。如果是后者,那就可能是黑手党的人。沉默是黑手党杀手的特质。
海岸边猛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随即远远的有斯瓦西里语的欢呼声响起。陈西意识到,这应该是直升机被击落的爆炸,海岸边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丰沙尔地方治安部队的空中力量也报销了。
马德拉岛与皮库岛大小相仿,如果他们留在这里,很可能被抓住。即使最后得到了救援,也不能确定“救援人员”的真实身份。
这里没有美、加两国的大使馆,任何人都可以声称自已是来救他们的特工。
所以还得走,到利雅得去。
但这只能通过机场或者港口。丰沙尔港和机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不会有正常的航班和轮船了,莫尼什港估计也是。即使到临近的两个小岛上去也很难从那里离开。
不过,来的这些敌人肯定是乘坐飞机的。他们在两个小时内纷纷赶到,肯定不是事先在岛上,而是从葡萄牙本土、西班牙、直布罗陀、摩洛哥、西撒哈拉或者亚速尔群岛上来。
这些地方中,只有西撒哈拉的领空不太会有全方位的监控。摩洛哥虽然控制了那里的三分之二,但它的南部还在当地武装的控制下,他们的空中力量很弱。
葡萄牙刚刚一定在亚速尔群岛上增派了军力,但仍然没能阻止丽贝卡的飞机起飞。至于马德拉岛,他们肯定更是一时力不能及。所以,如果抢到一架敌人的飞机,低空飞行躲过雷达,从西撒哈拉南面绕过去,就可以成功逃脱。逃脱一切官方非官方的势力范围。
再厉害的敌人也不可能来得及在路上布置防空武器。
如果飞机的航程足够长,他们甚至可以从毛里塔尼亚的北部经尼日尔、马里、乍得和苏丹的撒哈拉沙漠上空,直达利雅得。一路上都是无人区,没有空中监测。
斯瓦西里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离得更近了一些。非洲人进来了。
两人屏住呼吸,紧握住手枪。
这伙黑人朋友是从海上过来的。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只能从临近的岛上开船来。临近的大德赛塔岛上没有人,而圣港岛上既有机场,又有港口。这伙人肯定没得到在马德拉机场降落的许可,必须降落在圣港岛,然后再坐船过来。
圣港岛机场非常小,飞机不能装载太多人,所以非洲人的数量不会很多。他们能战胜之前的两帮人,纯粹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
剩下的敌人数量不会很多!这非常重要!
陈西快速下了决断:“你去找丽贝卡,她们会在蓬塔德尔加达或者莫尼什港,把她自已带来就行。我去引开敌人的注意。三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一定要把丽贝卡带来。不能让她有危险。”
“可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到利雅得去,带上个姑娘……”
“快去!别废话!”陈西有点发怒了。他知道汉娜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任务。可这么冷血的女人还是让他感到很愤慨。
汉娜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沉静下来。
“咱们从治安官办公室的窗户跳出去,我向海边跑,你先跟我一起,然后立刻回到屋子里。”陈西脑子里迅速模拟出办法,低声说道。
汉娜没出声,跟在他身后,踮着脚向治安官办公室跑去。办公室朝东的窗户正对海边的信天翁酒店,酒店的建筑遮掩住了海上的视线。两人跳了出去,飞快的跑向海边。
跑了一会,陈西低声对汉娜说:“现在回去,一定要找到丽贝卡!”随即大声呼喝,向南面拐去。汉娜毫不犹豫的转身跑回了机场。
陈西握着手枪,边跑边检查了一下。他知道,这次他也许要开杀戒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海上传来了快艇声,船上的敌人注意到了他的呼喝。他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信天翁酒店后面,从墙角看向大海。不一会,两艘小艇驶了过来,各自只有一个驾驶员。
太好了!只要能夺过一艘小艇,向着西南方开过去,找个远远的海滩登陆,再跑回机场来。敌人不会想到他会重新回机场,一定会在岛上别处拼命搜索。到时候再想办法弄到飞机……
汉娜可一定要找到丽贝卡啊。这女人那么聪明伶俐,天知道她现在在打什么主意。陈西暗暗祈祷。
小艇靠岸了,一个人拿着AK47步枪上了岸,满脸狐疑的向这边走来,另一个人在船上也在紧张的观望四周。陈西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立刻让上岸的人趴在了地上。片刻之后,船上的人看到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大声对着对讲机喊了些什么,随后用手中的步枪向岸上拼命扫射。
真是蠢货,他们的老板难道没告诉他要抓活的吗?
这家伙看来是吓坏了,是个新手。难怪他的同伴没让他上岸参加战斗。
陈西飞快的跑进酒店大堂,从侧面的窗口对准趴在海滩上的那人开了一枪。让他自已也吓了一跳的是,他的手很稳,手枪的后坐力根本没影响到瞄准。
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对着一个活人开枪,这之前他甚至没有在射击场练习过打靶。子弹稍稍偏了一点,击中了那人身旁一米处的沙滩,激起一片沙粒。
那人立刻弹身而起,向海边玩命跑去。陈西对准他的船又开了两枪,那人不敢跑向自已的船,扔了手中的步枪,连滚带爬的上了同伙的小艇,小艇随即驶离了海岸。陈西听到驾驶者冲着对讲机大声喊叫着。
要快!他飞快的跑出去,上了另一艘无人的小艇。艇上的马达居然还没有熄火,挂着空挡突突的转着。他看到机场那边有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向这边跑来,马上驾驶着小船飞一样的绕着海岸向南驶去。
另一艘船上的两个人都是孬种,他们不敢独自驾船追来,一定会等同伴上了船再一同追过来。就是这点时间,足够他开出去一公里了。这样就有了足够的安全距离,这些人即便开枪也没有准星。
小艇绕过圣克鲁斯海湾,前面远远的有一个岬角。陈西知道,绕过岬角,就是繁华的丰沙尔市。在市郊的海滩上岸,到了城里,后面的几个人不敢公然携枪追赶自已。丰沙尔的警察也不是吃素的。
卫星地图不断在他脑中打转:从城里穿过,进入一座小山,再绕回机场去。
自已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论脚力,自已和身后这些对手比起来肯定要吃亏,但没有别的办法。好在自已跑向哪是占主动的,敌人只能被动的跟着他打转转。关键时候,还可以抢一辆车。
他回头望向敌人,他们的船还远远在身后,几个人好像在大声喊着,但他听不清。
十分钟后,小艇来到了丰沙尔城郊的一座海岸高尔夫球场边。陈西灵机一动,自已身穿昂贵的Balenciaga服装,如果能到球场去,不会引起什么注意。身后的敌人穿着脏兮兮的大背心,一定会受到怀疑和阻止。
如果能从球场借助树林掩护直接跑回机场,至少能省一半的路程。这似乎比在城里躲过敌人更危险一点,但值得冒险。
回到机场还要想办法弄飞机,一切都得快!
他沉着的驾着小艇靠岸,迅速向高尔夫球场跑去。从门口的酒店大堂可以直达球场的第一个果岭,一路上果然没有人拦着他。
玩摩托艇的阔少就是要打高尔夫的,这有什么稀奇?
他来到果岭边,穿过后面的树林,敌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就凭那么几个人手,他们即使要在球场周边形成包围也不可能,何况里边还有两个新手。
陈西提起信心,拔腿向机场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