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井川少尉继续说道,“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军人击杀军政高官,在日本稀松平常。所以,你用不着紧张。”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
“佐藤主任,我留意过您关于永田铁山局长被刺事件的所有报道。您的视角,相关分析,连我们的长官都大加赞赏。不过,现在,我希望你打起精神,全力应付今夜将要发生的一切。”
刘简之留意到,井川少尉使用了“应付”这个词。
见刘简之没有吭声,井川少尉又扭头看了刘简之一眼,喃喃说道:“参与袭击首相府的军人有300来人。”
“300多人?你们想势在必得?”
“您说对了。”井川少尉说。“300人由栗原安秀中尉率领,装备有重机枪7挺,每挺配子弹2000多发;有轻机枪4挺,步枪100多支,子弹共10000多发;另有手枪20支,子弹共2000多发,还有发烟筒……这些数字,您都记住了吗,佐藤君?”
“我不是军人,对枪支子弹方面的数字一点都不敏感,你说的发烟筒,我见都没见过,不知其为何物。如果你告诉我冈田首相有几个太太,那我一定记得住。”刘简之说。
井川少尉一听,哈哈大笑。“一会儿杀死冈田首相之前,我一定帮你先问个清楚。”
“你们……你们还有别的目标吗?”佐藤彦二试探着问。
“当然还有。”井川少尉答道。“一个小时以后,你就会知道,内大臣斋藤实海军大将、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大将、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前内大臣牧野伸显、前枢密院议长西园寺公望,都将被我们一一击杀!”
刘简之一听大为震惊!
“我们还要占领东京警察厅,在陆军大臣官邸与陆军大臣谈判。”井川少尉没有留意到刘简之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你们要跟陆军大臣谈什么?”刘简之问。
“要求陆军大臣川岛义之大将,撤换惩治军内的“统制派”人物,任命我们“皇道派”的首领担任军中要职;要求召集散在日本各地的“皇道派”人物入京,共商善后;要求将起事部队进行昭和维新、忠君爱国的本意,上奏天听……”
刘简之想象不出这帮起事军人不顾他们还在吃奶的时候,川岛义之已经在战场上为国流血的事实,像训孙子一样的教训陆军大臣会是怎样一幅图景。
“你们的计划着实不小。可是,井川少尉,你认为你们的目的能实现吗?”刘简之问。
“你等着瞧好了。”井川少尉神秘一笑说。
“牧野伸显伯爵已经75岁了吧?你们连他也不放过?”刘简之问。
“牧野伸显是昭和维新的死对头,他必须得死!”井川少尉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的事很大,我一个人报道不过来。”刘简之说。“我可以下车,去电话亭给夜班编辑打一个电话吗?”
“您现在不能打电话。”井川少尉答道。
“你担心我会通风报信?”刘简之问。
“通风报信?哈哈哈,我一点都不担心!”井川少尉说,“你听,击杀冈田首相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果然,刘简之听见首相府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刘简之加快了车速。
等刘简之和井川少尉开车赶到首相府,击杀冈田首相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见刘简之总是盯着首相官邸大厅的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渣和子弹壳发呆,井川少尉显然有些过意不去。
“抱歉,佐藤君!我们部队的行动太快了!要不,我带你去麴町三番町那边看看?”
刘简之觉得井川少尉的主意不错,立即驾车驶向麴町三番町,那里是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的官邸。
佐藤彦二曾两次采访过铃木贯太郎,知道在激进的皇道派心目中,铃木贯太郎是日本和英美勾结的代表。
一路上,井川少尉仍然喋喋不休。
“击杀铃木贯太郎的部队由步兵第3联队的安藤辉三大尉率领。”井川少尉像背书一样介绍说,“我们出动了150人,加上机关枪中队共有204人。携带轻机枪5挺、重机枪4挺、步枪130多支,手枪10多支……”
刘简之默不作声,只觉得井川少尉的实在是记忆力超群。
“对不起,佐藤君。我也不知道铃木贯太郎娶过几位夫人”井川少尉笑着说。
刘简之还给井川少尉一个笑脸。
等刘简之驾车赶到侍从长官邸,天色已明。刘简之在井川少尉带领下进入官邸大厅,一眼便看见有二十几把刺刀,将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团团围住。
“击杀铃木贯太郎的部队,于早晨4时50分到达麴町三番町铃木的住处。安腾大尉随即下达命令,由第一小队直接突击至铃木官邸院内,第二小队担任大门警戒,在院内及大门口各架起两挺重机枪。”一个军官走过来,向井川少尉介绍道。
“我会自已观察!”井川少尉说。
军官走开,井川少尉转头问刘简之,“佐藤君见过杀人吗?”
“没有。”刘简之说。
“跟我来!”
井川少尉领着刘简之走进官邸大厅,很快见到铃木贯太郎的真身。
铃木贯太郎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他的夫人和几个女佣站在一旁。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铃木贯太郎泰然自若地问安腾。
“我是第一师团第三联队的安腾辉三大尉。”安腾辉三一边回答,一边示意士兵动手。
“请别着急,安腾大尉。”铃木贯太郎的镇静,不仅让安腾辉三大为震惊,刘简之也吃了一惊。
看来,铃木贯太郎不是一个怕死鬼。
“你们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铃木贯太郎继续说道。“安腾大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听说您今晚出席了美国大使的晚宴,晚宴过后,您还应邀观看了一场电影?”安腾辉三反问道。
“没错。”铃木贯太郎平静的说。
“什么片子?”
“《调皮的玛丽埃塔》。”
“玛丽埃塔?美国女人?是不是长得比我们日本的女人还要好看?”
“各有千秋。”
“尊敬的侍从长,您太过于亲英亲美,而且,您还反对昭和维新。这就是我们皇道派要击杀您的原因。”安腾辉三说。“如果刚才您说我们日本的女人更好看,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让您死得体面一点。可是,您……”
“除了这个,你们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铃木贯太郎平静地问。
“没有了,长官。”刘简之听安腾辉三说道。
“那你们就开枪吧。”铃木贯太郎说着,闭上了眼睛。
安腾辉三回过头,看向一个士兵。
士兵随即走上前去,端起枪,对着铃木贯太郎“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铃木贯太郎应声扑倒在地上,鲜血透过睡衣,汨汨流出。
另一个士兵走上前,拿枪对准铃木贯太郎的后背。
铃木夫人立即冲了过来,扑在铃木贯太郎的身上,高声喊道:“别再打了!要打,你们就把我这个老妇人一起打死好了!”
“退下!”安腾辉三示意士兵退回去。
铃木夫人是当代日本著名的教育家,还是昭和天皇幼时的保姆,是天皇视若比亲生母亲还要亲的人物,士兵没人敢上前对铃木夫人动手。
“把铃木夫人也一起杀死……未免太残忍了。”安藤辉三转头命令在场士兵:“全体都有,向铃木长官行举枪礼!”
在场的士兵双手举枪,用右手将枪携至胸前,枪正面向后,枪筒对准鼻端,上下竖直,不偏不倚。
安腾辉三带士兵行完举枪礼,瞥了一眼在场的刘简之和井川少尉,转身离开了侍从长官邸。
“佐藤君,拜托您尽快做报道。”
井川少尉朝刘简之鞠躬施礼,转身跟随安腾辉三的部队离去。
铃木夫人从铃木贯太郎的身上爬起,衣服上沾满鲜血。
“快,快,侍从长还......还活着,快救救他.....”
几个吓坏的女佣醒悟过来,连忙将侍从长抬上汽车,驶向医院。
刘简之看见屋角有一部电话机,走过去摘下话筒,摇动话机手柄。
“您要哪里?”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请接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刘简之看了看地板上的血迹,不紧不慢的说。
“新闻部。”电话里传来斋藤禄郎的声音。
“斋藤君,我是佐藤彦二。突发新闻,请记录。”刘简之急迫的说。
“我准备好了,您请说,佐藤主任!”
“帝都刚刚发生了不祥事件,冈田首相、内大臣斋藤实、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或已殉职。起事军队还占领了东京警察厅……”
“我已经知道了,佐藤君。”斋藤禄郎打断了刘简之的话。
“你已经知道了?”刘简之诧异地问。
“他们……起事部队的人,已经在这儿了。”斋藤说,“神尾社长要您马上赶回来。”
“请您告诉神尾社长,我马上就回!”
刘简之挂上电话,扫视了一下侍从长的官邸,向惊魂未定的铃木夫人鞠躬行了礼,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