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天空,见不到一丝阳光。但这对于伦敦人民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因为这是本周第一个不下雨的下午。
一辆汽车驶过,碾过道路旁未干的水坑。溅起的泥水惊动了路边翻垃圾桶的流浪狗,脏兮兮的流浪狗呜咽着穿过街道,和黑发的少女擦肩而过。
塞西莉娅穿着一条粗糙的蓝色棉布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旧伞,来到一座老旧的报刊亭旁,拿起一份《泰晤士报》开始翻阅。
报刊亭老板是一个干瘦的秃顶老头,留着山羊胡,抽着烟斗。他斜眼瞥了塞西莉娅一眼,又继续嘬起了烟嘴。他没有阻止这不花钱只看报的行为,这说明塞西莉娅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忽略了头版头条上那些没有营养的国内政治话题,塞西莉娅直接翻开了几页纸之后的国际新闻版,找到了自己想看的新闻。
《德国向非洲进一步加派军队,意图进一步扩大在非洲的影响力。法国外交部对此表示严厉谴责》
此时,是风云动荡的1912年。
表面上看,英国的政坛这段时间看上去波澜不惊。只有从国际新闻版面才能隐约窥探到,在平静的水面下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酝酿。并且这个漩涡,很快就会席卷整个欧洲。
那就是一战!
此时距离一战还有两年。虽然塞西莉娅是未成年人,又是女性,不可能被派上战场。但是家中还有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父亲,一旦开战肯定也是征兵的对象。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这一世的亲爹投入那场无意义的帝国主义战争。
“咳咳!”老头干涩的咳嗽声打断了塞西莉娅的思绪,她默契地放下报纸,转身离开。
差不多同时,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报刊亭旁,“老板,三份泰晤士报。”
“好嘞。”老板放下烟斗,伸手接过硬币,递出几份报纸。
这是塞西莉娅和老头几个月以来养成的默契。报刊亭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可以免费看报纸。但是一旦有其他人来了,她就得走人。免得其他人也效仿她。
离开了报刊亭,塞西莉娅便向家的方向走去,闲逛的时间结束了,她要回去准备晚饭。
她从没见过母亲,父亲是一位建材厂工人,工作很累、薪水不高,自然是请不起保姆的,因此家中的三餐一般都由她来张罗。
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好在这一世的父亲没有赌博、酗酒之类的恶习。总的来说日子还过得去。
当然,作为穿越者,穿越到这个时代的几个月里,她也有在思考该怎么发家致富。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门路。
首先,她目前还只有11岁,1901年,英国颁布了《工厂与作坊法》禁止12岁以下儿童进入工厂工作。这就堵死了大部分就业机会。
一些手工小作坊倒是还招收12岁以下的学徒,但是那种地方根本赚不到多少钱,还要被打骂和虐待。除非走投无路,不然一般家庭也不会把孩子送去当学徒。
其次,父亲作为一个普通工人,工资只够勉强温饱,根本攒不下来什么钱。想投资个小生意都无从谈起。更别说在将来的一战中最热门的军火生意了。
就算不说军火,哪怕是投资点机械、药品、化工之类的实业,在一战期间也很吃香。另外,如果自己的父亲能成为工厂主,也有很大的概率可以逃掉兵役。毕竟战争期间,实业工厂可是重要的后勤保障。
可惜没有本金,以上说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如何获得一笔本金,成为了塞西莉娅最近最烦恼的问题。
胡思乱想间,塞西莉娅已经回到了家门口。这是东伦敦很常见的工人公寓,一室一厅,配有小小的一角厨房。一般是提供给单身年轻工人居住的。
塞西莉娅推门而入,发现门后的地板上有几封信件。心想估计又是自来水公司的账单,便随手捡起,扔到客厅的桌子上。
最近建材厂的效益不好,父亲上个月的工资没发。为了节约开支,很多应缴的费用都只好欠着。自来水早就停掉了,电也停了。只能每天走几里路去公用水龙头打水。至于电….反正她也不读书,晚上早点睡觉,也就不用开灯了。
虽然英国在1870年就通过了《初等教育法》,强制5~12岁的儿童接受教育。但法律的制定是一回事,具体的落实依然还差得远。一般人家的女儿上学被认为是浪费资源,所以原身只读了三年小学就退学在家。就算当初没有退学,到12岁读完初等教育之后,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上学了。
不过也好,这个时代流行男女分校。塞西莉娅对去女校学刺绣、礼仪什么的也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在家闲着倒也自在。有前世的记忆打底,区区中小学知识,不学也无妨。只要等她找到了赚钱的机会,就能在这乱世中翻身了。
塞西莉娅走进小小的厨房,从装食物的柳条箱里取出一些耐存放的豆子、土豆、意面,扔到铁锅里一煮,就是一道还算过得去的晚餐了。
本来她们家经常吃的菜式是卷心菜汤和面包,但是塞西莉娅吃了一个月就恶心想吐,这辈子都不想再看面包一眼了。只能绞尽脑汁做些新菜式。
晚饭没有一点油水,只加了一点盐和胡椒粉,但是好歹能吃饱。一想到同时期的民国,大部分民众连吃白面都是奢侈,塞西莉娅就觉得得到了许多安慰。
不过,如果工厂继续拖欠工资,很快他们家就连这样的晚餐都吃不上了。
待塞西莉娅戴着厚手套,把铁锅端上桌时。她的父亲也带着满身的疲倦回到了家。
威廉·普尔是一个消瘦、高挑的中年人,一头脏乱的黑发,工作时沉默得像一截树干。只有回到家面对女儿时,才会稍微多说几句话。
他不喜欢交际,不喝酒、不抽烟,也不打牌。在工人中是个异类,因此在工厂中也常常受到排挤。不过这些塞西莉娅从没听父亲提起过,都是从坊间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的。
“今天吃什么?”威廉疲惫地解开领带,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豌豆土豆炖意面。”塞西莉娅答道。把那几封自来水公司寄来的信封分散开来,垫在铁锅底下。威廉则在老旧的木制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他们家没有专门的餐桌,唯一一张桌子就是客厅这一张。因此吃饭也只能在这吃。
“这些是什么?让我看看。”威廉说问道。
“只是些账单。”塞西莉娅回答。
但威廉坚持要看,她只好轻轻抬起铁锅的一角,让他抽出一封已经印上水渍的信封,翻了个面。
信封的另一面赫然印着一个精美的四分盾形纹章。
塞西莉娅原本没注意那个信封,此时看到那个图案,不禁怔住了。
那个纹章上的图案,她再熟悉不过。
狮子、獾、鹰、蛇,红黄蓝绿四色。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穿越到了1912年的英国,然而眼前这一封信,却一瞬间把她这几个月建立起的世界观砸了个粉碎。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的父亲,威廉·普尔,一个老实巴交的建材厂员工,居然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那个纹章。
塞西莉娅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她的父亲。也许是她看错了,威廉拿着信封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威廉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吞下了许多想说的话。把信封递给了塞西莉娅:“拆开看看吧,是你的信。”
塞西莉娅接过信,只见典雅的褐色牛皮纸信封上,用娟秀的绿色字迹写着:“塞西莉娅·莫尔梅德·普尔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