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恤已经在医务室住了三天了。
他看着学生会的副会长来给他连续送了三天的饭,那副会长每次都会先敲门然后进来寻找一圈陈恤在哪个床位。
令他受不了的是,每次送饭都会把印刻有自己名字的校牌挂在最显眼的胸口上,生怕陈恤不知道他副会长叫苏诉愈。
陈恤知道饭里有什么,无非就是慢性毒,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了。
他这次叫住了苏诉愈:“告诉校长,我答应帮她,做什么都行。”
苏诉愈微微一笑:“知道了。”
袁时知道这个消息是在会议结束后,几乎是奔跑着来到的,高跟鞋把她的脚给磨得生疼。
她开门就见陈恤已经叠好了被子,穿着叶无准给他的衬衫站在那里等待。
“第一,想办法把幻神请出来。第二,去杀几个苏家的人。”袁时手上递过去一张名单,陈恤浏览了一番发现这根本不是几个人,这也许有三十个左右。
陈恤把那张纸对折捏在手里:“解药呢?”
“明天会给你。”
陈恤准备现在就行动,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去地下城:“我去请他。”
袁时在后面随着他。
他已经来过这地下城无数次了,地宫也是如此,那墙壁上的成百上千的萤石他几乎都看了个遍,垂直的瀑布光景也眼熟得生烦。
高台上的咒文和光芒和从前一样,他登上台子,将手放在台子的中央。
陈恤回头:“你们之前试过什么办法?”
“神书上记的都试过一遍了,没用。”
“看来要强行吗……”
陈恤所用高级神力,也称为近神力,能够强行请出神,这种方法高效但耗费极大的神力,况且成功率始终是一个未知数,所带来的代价也是未知。
这是一个未知的赌局。
陈恤缓缓闭上眼睛,以他为中心的流动的白色风沙以顺时钟旋转,从微薄的一层到浓厚而充满力量,袁时向后退了退,仿佛会被那些白色风沙卷进去。
快速、疾速,直到肉眼已经察觉不到旋转的方向和真实模样。一些暗黑带有红色的东西从风沙中飘逸出来,很快把白色风沙染黑,而他的双手所触摸的高台,逐渐聚集了一个黑色三角阵。
从陈恤身边的空气开始振动,紧接着整个地下地宫也开始振动起来,在地宫中灼热的空气充斥了他们的口鼻。
“天道齐同,幻重不灭……”
盘旋在地宫顶部那些微小的灰尘被这强烈的振动激活了,灰尘簌簌落在地上,瞬间活了起来,开始在地上游动。
“那是什么!”灰尘爬到陈恤的脚下。
袁时没有犹豫,拔出了棍子攻击着那些有灵性的东西:“我来对付即可。”
她手上的神器形状和烧火棍无异,但威力不可比拟。只见袁时手抬着棍子,在地上用棍子顶部划些什么咒文,疯狂飞动的咒文将活过来的灰尘尽数烧灭。
咒文也活了,灰尘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下一次又一次覆灭。
袁时抬头看了看地宫的顶部,一瞬间从那顶部掉落的不是灰尘,而是藤蔓。
陈恤感受着神之所在的窗户,粗鲁地探去,将自己的呼吸调整,体会神的境界。加大了神力的注入,那高台剧烈震动起来,那强烈的摇动要把他甩下去。
袁时用烧火棍烧死了一条藤蔓,下一刻无数的藤蔓落下来。她越看越不对劲,不经意间那些藤蔓忽然长出了眼睛和嘴,齐声向着袁时说道:“违时抗利,一刻住手。”
袁时没有在意他们的话,挥了挥手中的棍子:“我要见幻神。”
“咔嚓——”
陈恤身下的高台中央竟然裂开了一个不长但极深的裂隙。他手上反而没有放缓,咬破了嘴角,将血滴在高台上。
“神临!”鲜血落下去的一瞬,灰黑色的雾气在高台的光线里猛烈爆发!伴随着异样的低沉的低吠声,一阵强大的威压传播开来,令他们的肌肤竖起汗毛。
所有的藤蔓和地宫的振动都消停了,雾气缓缓散开,萤石逐渐照亮了神的身影。
袁时冲上前去,登上了高台。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颓废,阴邪,一件黑色立领的宽袍将他的有些消瘦的身体遮挡,他光脚踩在高台上,左脸上有一块棕红色的印记,一头微微有些发灰的黑色长发在地宫这并不通风的地方飘动。
那低吠声音从他的身边传来,那是一头比人还要高大许多的红狼。
此时此刻的幻神看起来像极了病入膏肓的人,和光明神圣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是谁?”幻神那灰暗的眼睛恹恹地看向袁时和陈恤。
袁时先一步上前:“幻神大人,抱歉以这种方式将您叫出来,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恳请大人帮忙。”
幻神没有听进去她讲的,缓缓抬起手,用手指着陈恤:“……你……是什么?”
陈恤无措地回答:“学院的普通学生,恰好会用近神力。”
“你入幻门……愿意吗?”
“什么……?”陈恤有些不可置信,幻神只是一眼就看中了自己,但这种事情目前不是重点,不能花时间考虑。
袁时急迫打断:“大人。我是学校的校长,想向您询问一些事情。”
幻神摸了摸身旁那只高大的狼:“你要问的……溯神和我说过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一直以来有不公,我们的存在就是不公的源头……”
“幻神大人……”袁时顿了顿:“人类的命运系在神上,人类不能没有神力!从往至今人们遵从的权利结构和阶级会因此而颠覆,这是对于人类文明的打击!”
幻神斜眼瞥了袁时一眼,有些嘲笑般的嗤了一声:“你这么为人类考虑……坚持吧。”
“大人,我想知道神链的事情。”
幻神已经很疲惫了,说话也变得无力而轻声:“神链九根,对应我们九个。神链的两端一边在神牖,一边在渠月村,断链需要神器,但一般的神器做不到。你想保护神链就派人去守着。”
袁时仔细听着,记在心里。但这还没完全得到她想知道的:“大人,关于诡神大人,他的打算是?”
幻神坐在地上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了,靠着那只巨大的狼,无力道:“诡神?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诡,不是我能预料的。”
时间快到了,幻神原先的状态就不佳,袁时加快了语速:“大人!是我冒昧,请告知我们今后用什么方式请您出来!”
幻神微微睁开了一些眼睛,将袁时急切的模样和陈恤那发白的脸色彻彻底底看了个遍,又重新闭上眼:“我不想见任何人。”
他的身影忽然间就消失了,留下了一层灰色的迷雾。
陈恤终于是支撑不住,瞬间瘫倒在地上。
这次强行请神对他的影响巨大,耗费了不少神力和精力,加上袁时给他的下的毒,原本因为诡神诅咒而千疮百孔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他睁着眼睛,木然地看袁时赶来把自己背起来。恐怕这一躺,又得是几天,随后便晕过去了。
在这片名为梦的迷雾中,回想起了许多从前的往事。
如同秋日的鸣蝉一般不断地,持续地为森林覆盖上喧闹,记忆是他跪地徒手撕裂的伤口,森林也为他祈祷,一直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