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鬼……”
陈救喊着那男人的名字，周鬼只是把枪放在陈救的手里，重重握了握他的手：“你杀她，你弟弟活。否则你弟弟死，她活。”
陈雾好像认命了一般，主动跪上前来，紧闭着双眼等待。
他实在不忍，陈救将枪放下：“我献祭，我献总行了吧，放过陈雾和陈恤，诡神大人有什么要求我都听从。”
周鬼挑眉打量着他的表情，奸笑着摇头：“哈哈哈，你不能死，不但不能死，你这样的人是我们诡门不可多得的。”他踢了踢地上的陈雾：“她献祭，你进诡门。我还可以准许你弟弟一块儿进诡门，我们免费养着他。”
“不行！”
陈救将枪狠狠摔了出去，再补充一道：“不行！不行！”
周鬼把枪捡起来擦了擦灰尘：“看来你脾气还挺大啊，那只能牺牲你那可爱的弟弟了。”他招了招手，一旁护卫的蒙面人便排成一列出发去了。
陈救沉着脸坚持道：“要杀就杀我。”
周鬼露出了无比可怕的笑容：“陈救，即使我放过了你，诡门也不会放过你。”
他笑着将枪重新放在陈救的手中，陈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陈雾，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了她的脑袋。
“陈雾小姐，真的很抱歉。”周鬼半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正在发抖的陈雾：“希望你谅解，我只是个执行的而已，诡门会给违逆的人给予神的诅咒，倘若你不死，你弟弟就得死，陈救也会被受诅咒。”
陈救仍然在犹豫和挣扎，汗很快浸布了他的额头。
面对亲妹妹，他不接受这么残忍的事情。
伴随着汗珠的落下，无助的情绪涌入了他的心里，而陈雾那张义无反顾的脸让他心中一阵割痛。
伤口抵在陈雾的额头，她剧烈颤抖着，眼里早就噙满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陈救记得，她的妹妹陈雾有一双乌黑而透亮的眼睛，无论何时都是饱含着希望和勇气，无论深陷在何处。
陈雾微微眯起了眼，她的眼睛如同井水中的月牙，这让陈救想起了那口枯井。
母亲把三岁的陈雾丢在井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深不见底的枯井中有一位穿花衣服的孩子，那是自己做给陈雾的衣服，布料是他上街精挑细选的。
井边留有一截花布料，村里的大人将那孩子从井中抱出的时候，陈救也在场。
他想，陈雾这么勇敢没有哭泣，他是多么庆幸自己能救活妹妹。
陈救永远记得那双明亮的眼睛，贪婪地寻找着希望和美好。
令他感到心惊的是，陈雾那时的眼神和现在一样，充满着温和的憧憬。幽黑的枪口撕裂了陈救所有的回想，只有绝望。
陈雾微笑着：“保护好陈恤，别再让他流血了……”她痛恨的母亲对她做的那些事，在这时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弟弟。
“砰——！”枪声响了。
陈雾眨了眨眼，须臾之间好像重新看到了那口枯井，自己正站在井中，仰着头向外看那无比湛蓝的天空。
没有一个人来，陈雾坐在那口小小的井中一个人哭泣。
她死了。
“砰——！”
“砰——！！”
陈救收回了枪，盯着周鬼身上的两处枪伤，皆是在要害的部位。周鬼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随后便难以动弹更难以说话了。
陈救不忍看她额头上的弹孔：“陈雾…陈雾……”只是抱着陈雾的尸体，不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周鬼挣扎着吐出最后的一句话：“诡门不会……放……过……”随后便死去了。
陈救感受到陈雾的身体变得冰冷，只想大哭一场。
周鬼的尸体提醒了他，必须得快离开。
他抱起陈雾，瞬时涌起一阵猛烈的情绪，悔恨的、悲恸的、近乎疯狂的，复杂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水，感受着陈雾清瘦的身体，轻盈地仿佛怀里是一只鸟的躯体。
陈救边离开这里边将陈雾紧紧抱在怀里，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地方，依旧能够用来时的传送石传送回去。
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奔跑着，直到看见熟悉那栋房子出现在视野里才缓缓松了口气。
怀里的尸体已经完全冰冷，陈救用手触摸着陈雾的脸庞，忍不住终于嚎啕大哭。
陈雾，她最爱的妹妹，一辈子活在了苦中，结果却是到死仍没有获得应该给予她的幸福，哪怕是弥补也没有。
痛恨吧，去责怪谁呢。
陈救只是无力地紧紧拽住尸体，让眼泪全部落在浑身是血的陈雾身上。连同最后一点的抑制也破碎了，对于诡门一瞬间生出无比的恨意和决心。
复仇吧，报仇就会好了。
他拖着这样的身子进了家门，寻找着陈恤的身影。陈救将陈雾的尸体放到榻上，回头便看见陈恤木然地站在一旁。
“哥哥，妈妈叫不醒。”陈恤指了指旁屋，木讷地将目光移到陈雾身上：“姐姐怎么了？”
“乖，我们出去。”
陈恤虽然还小，但他不傻，他凝视着陈雾额头那惨不忍睹的弹孔，流淌出的鲜血，渐渐也开始泛泪花：“姐姐怎么了。”
陈救蹲下来看着他：“姐姐只是太累了，摔了一跤睡觉了，她现在要休息了。”
陈恤盯着陈救：“……好。”
“…我们出去吧”
陈恤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流泪的原因，一些恐惧从他幼小的心灵中生长出来，吓得他伸手拽住了陈救的衣摆：“妈妈不肯醒，姐姐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陈救拉着弟弟往房间外走去：“不会的，他们马上就能醒过来了。可能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我们不能打扰他们。”
“他们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阿恤。”
陈救将他带出了房子，牵着他走了很远的路。陈恤走不动时他就抱着弟弟，一直走到一根铁杆面前。
铁杆上方的铁皮贴着花花绿绿的站台信息，陈救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给陈恤：“阿恤，帮哥哥一个忙哦，等会儿车来了你就上去，一直坐到最后一站下车，下车后会遇到一个阿姨，你就上前跟她说话。”
陈恤吃着那块糖点点头：“知道了哥哥，我会完成的！”
陈救点点头，凝视着陈恤的脸庞。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弟弟了，为了陈恤的安全必须将他送走。
陈救握着他温暖的小手，纵使有千万不舍也无可逆转。思念，悔恨，悲痛，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内心泥泞一片。
陈恤尝着那块糖，只觉得越来越苦，他忍着难过抬头看陈救：“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吗？我一个人很孤独。”
“哥哥就不去了，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好不好？”
陈恤心里清楚得很，他装作不懂的样子轻轻点头，攥着那糖纸壳：“我们是不是马上……就会见面的？”
“当然会。”
陈救贪婪地将目光放在他脸上，他想在最后的短暂时刻中多看看他，好好看看他，永远记住陈恤的模样。
车缓缓进入他们的视线，陈救看着陈恤登上那张车。
透过玻璃车窗看到陈恤那幼小的身躯挤到了人最少的地方，抬起他瘦小的手掌向着陈救轻轻摇了摇。
陈救站在原处沉默地看着车离开，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天空中飘落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