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松山镇还笼罩在薄薄的轻雾中,街上的行人却早已精神抖擞地开始迎接新的一天。他们生活在封印着先天卦数的取卦山脚下,丰沛的灵气滋养了他们,使得这里的人们一代一代以来慢慢变得更加强健聪慧,以及延年益寿。
张震正在甜蜜的睡梦中,昨夜一直和元极生聊天到深夜,他困意浓浓,而在对话中他逐渐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和不安,虽说还是想念爹和娘,但是等到伤好了一点后应该就能回家了吧。
明亮的天光入室,他又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睁开了双眼。
“张震,你好。”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帐,率先入耳的却是一句关切的问候。
声音并不是元极生,未曾听见过,但是清朗的嗓音和温和的语气让他第一时间就心生好感。
张震转过头去,感觉到脖子比昨天更灵活了,即使还是有着疼痛感,但也比昨天的轻微多了。
他的生机数借由雷法锻体已经逐渐激发,现在他的极限自愈速度甚至还要超过取卦山中可以融于天道的上乾的两倍,不过距离完全激发还需要时间和适当的引导。
就算是赵霆雷给他造成的大小伤势数十处,凭借他的恢复力和取卦山医司的医术,甚至再过两天就能不留后患地完全痊愈。
他看见了一张清逸俊朗的脸,顿时就有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让他认为这个大哥哥肯定是个好人。
上乾看着张震身上各处的伤口,暗暗赞叹于他的强大生机数,又看见他那双清澈天真的眼睛,愧疚感让他垂下了眼帘,毕竟张震悲惨的遭遇都是他们取卦山的一位弟子造成的。
“您……您是……”张震坐了起来,怯生生地紧捏着被子一角说到,这句疑问又像是他在低声自言自语。
“我来自取卦山天门,你现在伤势还未痊愈,勿要多动。”
上乾想示意微笑,又发觉自己的表情十分僵硬,最后就微微板着脸道。
这个表情却使得张震身体顿时僵硬起来,甚至不敢再动弹半分。
上乾哭笑不得,然后轻抚上他的头,慢慢摩挲着安慰到:“张震,别紧张。”
感受到了从元极生身上感受不到的来自大人的安心感,上乾温柔的关怀让张震重新放松了下来。
“谢谢……哥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感激之情却是最真切的。
“不用谢,那作为回报,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嗯。”张震弱弱地说着点了点头。
“你见过这样子的书吗?”上乾张开手掌,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便慢慢浮现在那里的半空中。书本虚幻透明,有的地方出现了点点扭曲,这一幕让张震十分震撼,不只是上乾无中生有的神术,还有的是他对这本书有一种莫名熟悉感。
他努力回想着,终于想起好像是在自己虚构的山洞冒险里看见过和这本书十分相像的书本。这一刹那,一道雷电忽然在他的神海惊闪,一下子让他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他明明白白地想起了山洞里所看见的那本书了!那本书缠绕着蓝白雷光,封面也是写着两个字,只不过两本书的第一个字长得不一样,另外在下方也有着和这本类似的奇妙符号。
“见过的,是在一个山洞里……我还以为是我乱想出来的……居然是真的吗?书上也写着两个字的,第一个跟这本的不一样,第二个一样的……然后就是这个符号长得也很像我看见那个……”
张震认真回想着,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上乾耐心地听他说完了,不时还点点头。其实他在心里暗暗称赞张震的好记忆,并稍微鄙视了一下另一个理解不了人说话小孩。
“我知道的就是这样……”张震看向上乾,犹豫了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问到,“这本书是很厉害的宝物吗?”
他有时在镇上的酒馆里也听过说书人讲故事的,故事里的书经常都是一些神奇的宝物,而且总是出现在山洞里或者悬崖上。他在说书人的描述下心生憧憬,想着自己要是能碰到一本就可以变得很厉害了。
“是很厉害的宝物哦,而且你也有了一本了,是取卦山一个叔叔决定送给你的。”
“送给我!”张震不再是小心的语气,惊得大叫起来,“不行,我不能要这么厉害的东西!”
他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是你应得的。”上乾也学起他摇头,然后继续解释道,“那个取卦山的叔叔将那本书藏在了一个山洞里,谁第一个找到就送给谁。你第一个发现了它,那它现在已经将你认为主人了。”
经过昨夜和上艮的谈论后,他们二人确认雷书已经和张震融合,在不能强制取书伤害这个无辜的孩子的前提下,他们一致认为让张震加入取卦山成为雷门少震是最上策,取卦山也毫不在意弟子们的身世是贫寒还是高贵,一律一视同仁。
况且上代上震李定山在死前封印好了雷书,肯定不会让随便什么人都能解开封印得到雷书。既然张震能够获得李定山的认可穿越封印获得雷书,那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首先这孩子身上的生机数就十分惊人!今日的伤势看上去又比昨日好转太多了。
上乾从信司那里了解到张震去镇上时喜欢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讲故事,于是编出了一个让张震更容易信服的理由。
“不信你看你脖子上雷书留下的标记。”
上乾从身后变出一面铜镜,张震连忙看去,发现他的脖子上居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黑色印记,那个印记和上乾手中的书本封面上那个玄妙符号十分类似,或者说和他记忆中山洞里那本书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震卦,?。
“啊!以前没有这个的!”张震摸向脖子的那个印记,可惜没有任何触感,这个符号和他的皮肤是浑然一体的。
“这就说明雷书已经将你认为主人了,我其实也和你一样的,我是天书的主人。”
上乾收起天书,挽起袖子,指出自己右手腕处的一个符号,那是乾卦,?。
张震瞪大了双眼,还是一脸不可置信,他盯着铜镜中自己脖子上突然出现的符号,内心汹涌澎湃。
我是一个宝物的主人了!
疑惑、欣喜、迷茫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思绪乱成一团,难以解脱。
“你不信的话我就来帮你引出自己的力量吧。”上乾看他还在动摇,于是再次发动攻势。
“我……自己的……?”
“你先闭上眼睛。”
张震不再去迷茫,乖乖地照着上乾所说去做。
“现在去回想你在山洞里碰到的那本书,你走进山洞,然后雷书出现了,你伸出手触碰到了它,它突然化作了雷电和你融为一体。”上乾慢慢指引暗示他去激发雷书的力量,这并不是臆想,而是要让张震相信自己拥有那本雷书以及雷书的力量,然后内窥己身去见到雷法,顺其自然使用出雷书中的力量。
张震按照这位大哥哥说的步骤一步步做着,先想着自己重回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他摸索着慢慢前进,直到前方吸引着他的某种诱惑力突然消失了。
张震看见自己跪坐在地上哭喊起来,他的情绪也被这回忆染上了悲伤,鼻头一酸,眼泪将要流下之际这无边的寂静中不知何处有一道电流声响起。
“滋~”
微弱但是振聋发聩!
白光铺天盖地转瞬即来,笼罩天地,张震回过神来,记忆中的自己已经不再哭喊,抬起了头,和张震这一刻对上了眼。
自己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张震也缓缓抬起手来,两人同时触碰到了悬浮在他们中间的雷书,记忆中另一个张震顿时化作雷光消散了,唯一的那个张震将雷书牢牢抓在了手中,此刻雷光大作!
“轰!”
“反应竟如此激烈!”
在现实世界里,上乾有些失态地惊叹起来,但他马上恢复镇定,脑后升起一轮灰色的光环,一道广薄的天法便笼罩住了浑身雷芒大作正欲暴走的张震。
男孩身上的暴动逐渐平息下来,他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眼中尽是深深的震撼之情。
张震在自己的神海中抓住了雷书,更翻开了其中第一页,在那时,恢弘浩荡的雷法便占据了他全部心神,那是这个小少年此生未曾见识过的大道之物。
“到处都是雷电……”张震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他还抓着那本雷书一般。他的耳边还在嗡嗡作响,瞳孔中有着雷电跳动。
上乾看到他这幅样子,又是一道天法笼罩住男孩,渐渐平复了对方动荡的心神。
糟糕,范老好像说过不能让他再受刺激的。
上乾看上去波澜不惊,心中暗道不妙。
所幸的是张震看上去状态还好,他不多时就抬起了头,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只是声音还是有些腼腆。
他问到:“这是叫震吗?”
现在轮到原本还在暗自庆幸的上乾,愣住了。
震为雷,此少年竟见卦法而知卦名!上乾瞬间又联想到张震的名字,这其中的联系好似冥冥中已然注定。
薄烟缭绕的室内,男孩茫然不解,青年错愕非常,直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这迷蒙的氛围。
“上乾大人。”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上乾醒转过来,他问着何事,然后一转身间就来到了门前,打开门后一名医司的弟子迅速小声汇报了些什么。
“好!”上乾赞了一声,然后看向张震,对方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所以他马上说出了对张震来说的天大好消息,“张震,你的父母到了。”
上乾以为他会高兴地雀跃起来,毕竟十二岁的孩子经历过如此悲惨的遭遇,又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却是陌生的人和环境,想来是十分想念父母的。现在他知道马上就可以看见爹娘了,肯定会喜不自胜。
可是他想错了,这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正在安静地流泪。
……
撕裂之痛,粉碎之痛,贯刺之痛,杂乱肆虐。
取卦山向东北三十余里,此处的山林一片狼藉,仿佛曾有陨石从天而降,并且在空中崩裂后坠落了地面。
茂密的森林中突兀出现了一块空地,空地边缘的树木扭曲摧烂,残枝碎叶铺满大地。
在这糟糕的环境中,杨因醒来了。
意识复苏的那一刻,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痛楚瞬间爬满了他的身躯,他才从深渊中拉出的意识被再度蹂躏了一次,一刻,两刻,到第三刻时杨因终于撑住了,他能够控制思绪去思考自己的处境。
一,二,三,竟然昏迷了三天。
杨因不可置信,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三天前的往事了,自己好像在黑木林岭总共呆的时间都没有三天。
蛇,蜥蜴,蝙蝠,鳄鱼,一群一群的兽和人,鸟。五冠鸟伯!
这是他的战绩,记忆一下子串联起来了。自己击杀黑木林岭那位鸟伯爵后,一位真正强大的存在现身了,或者应该叫传声,让他心悸无比。不过驳遗出场了,那无敌世间的姿态!杨因想起了恐怕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面,在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顶天立地的巨灵狮王以俯瞰之色望向自己所在的这片大地,冷漠无情,遗世独立。
早晚打过一场,还有那个要灭我全族全宗的,好像是五冠鸟伯之弟。
杨因思绪轮转起来,实际上他也只有思维还能运转了,他不敢也无法去稍微移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
自称五冠鸟伯的弟弟当时想出手抹杀自己,攻击也瞬间抵达了,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但是驳遗出手救下了自己,那无中生有拍在自己胸口的一记后发先至,让自己摆脱了另一个必死的攻击。
驳遗为何饶我一命?是因为我来自于上璇杨氏还是取卦山?
杨因又马上打消了自己的疑惑,这些困扰着他的谜题并不重要,当下的现实才是他应当注意的。这残破的身体正在自动吸纳周围天地间的火法完善自身,大概正午之后他就可以脱离这般濒死的状态了。
此时正好也是清晨,从他醒来到现在太阳又向上攀升一段距离,正午正在缓缓接近。杨因沉吟起来,推断出自己在昏迷中被驳遗拍飞到了此处,远离了黑木林岭,并且此处山林与取卦山相距不远!
哈,兽王太贴心了,还送了我一程,看来不用爬很远了。杨因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突然高兴起来。
不过,我以后会超越。
他喜悦的感情深处,这是毫无一丝杂质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