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闭上眼,去感应自己在两年余前留下的一道术。
兑卦,第二章第二术,商兑未宁。
她用此术在杨因身上留下了一个印记,印记在激发时可以散发兑法护佑对方并平和神海,还能传达简单的讯息,不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消散。
但这是两年前的水平了,现在的上兑已经能施展更强的商兑未宁了。
“啊,这么近!”
少女惊呼一声,众人顿时纷纷看向她。
上兑还以为这道术会微弱得耗费她很多心神去感应,结果居然在意想不到的近处感应到了它,这说明身上带着这道商兑未宁的杨因现在就在取卦山附近。
她欲去激发印记时,上艮又先出言阻止了她,“上兑,你不要着急传信,先进行议事流程,待我们表决是否让杨因参与上离之竞。”
“啊。”上兑好像泄了气一般坐在位置上矮了几分,但她马上又重新端正做好,然后赶紧说到:“我赞成让杨因参与上离之竞。”
“那好,其他赞成者也请示意。”上艮点点头,环顾四周。
话音刚落,上兑又高高举起了手,嚷道:“弟弟也赞成呐!”
小上坤“啪”的一下条件反射站了起来,然后大声庄严宣誓:“在下赞成让……”
不过后面要说什么他却不知道了,于是沉默了一会后就绷着脸重新坐下。
“嘿嘿……”上兑放下了手,掩着嘴,弯起了眉眼。
上艮顿觉无力感无比沉重,他想起了上坤将自己的票权给了上兑,所以杨因已经得到两票了,而他们在场的执掌者只有五人,这件事其实算是敲定了。
简直是闹剧!上乾心里有些愤懑,最重要的决议票选环节竟是这种模样。但他也无可奈何,毕竟取卦山的执掌者们年纪总是会相差非常大,往期甚至上溯几百年,执掌者会议多是这般年幼者与长者一同商议举山大事的情景,这种情况却是被祖师所定山规所允许的。
“既然如此,我也想看看所谓的杨因如何天赋异禀。”虽说心里气愤,但上乾并不会因为个人好恶去影响关乎取卦山大事的判断,他给出了自己理性的判断。
“我也赞成让杨因参与上离之竞,不过希望火门不要再出现另一个炎烧天了。”
三票已决,大家将视线转向了毫无存在感的上坎。只见在她所在的黑暗之中,那两束晶莹的水流缓缓变形着,少顷一个水流组成的“可”字便出现在了半空中。
上坎全程一言不发。
“好吧……最后加上我的一票,全票通过,允许杨因参与上离之竞。之后我们就定于本月最后一日,火门上离之竞开始。”
主议人上艮宣告了最终结果。
“上兑,你便激发商兑未宁吧。”
少女欢快地点起了头,下一刻,取卦山东北方向的某处山林中,一名青年惊醒。
他下意识去抬起右手,发觉现在这虚弱的身体居然已经可以支撑右手正常运动了。
此刻深夜辽远,四周山林一片静谧。他附近的范围内仿佛没有什么活物,只有皎洁的月光在缓缓流淌,铺开一片银海。
杨因自出生起周身就有着火法拱卫环绕,在他入睡或是昏迷后这种火法便会更加炽烈,蒙昧的野兽鸟虫会主动远离他以避开灼热炙烤的感觉。这也导致他在四岁前总是孤零零的一人,直到四岁时他能主动去收敛这种气息之后,杨因的家中亲人才开始与他更加亲近起来。
意识完全清醒后,他看到了右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的微光,微光仿佛是一道手环,散发出阵阵轻柔微弱的力量。杨因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右手就是在这道光芒的加持下才恢复的如此之快。
不过这微弱治愈能力并不是光芒的真实用途,它是在取卦山的某人正在传递给他什么讯息。
心月叫我回去了……
……
执掌者会议结束,元极生和姐姐好好道过别后,便连忙向着山外赶去。
途中遇到了三个彪形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三人却是取卦山的弟子,双方一番锋锐的言辞斗争后便激战了起来,虽然全程只是三人在说话,小上坤一直绷着脸一言不发。
激战也只是三位大汉苦苦挣扎出来的激烈反抗,不过多时,元极生就继续向前赶路,三人灰头土脸地遁走,然后围观弟子们喧闹后一哄而散。
元极生没有让这三人耽误太久的时间,他还有要事在身。而在他的目的地,那栋松山镇医馆的某个房间里,他正要拜访的那位认识了才一天多的好朋友张震遇见了自来取卦山后的第三位好人哥哥。
“哈哈哈哈,小震,正是如此!你已经控制好雷法了!”
在张震的房中,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开朗大笑,他双目炯炯有神,一头长发无风自舞,但这些发丝却又十分毛糙干枯,让人看见时不由得会联想到曾被雷击中过的树干。
青年所穿白袍背部绘有震卦卦象,说明他来自于雷门,而这震卦卦象由金丝描边,又说明了他是雷门长徒!现今的雷门长徒比起火门更加稀少,一直到几天前都只有两名,但这两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不过其中一名,赵霆雷,已经死了。
因此这位青年秦飞电便是雷门当今唯一的长徒了。在雷门执掌者上震李定山已逝,暂代执掌者炎烧天叛逃,少震之位未决的情况下,他便是雷门地位最高的人。
小张震便坐在床上,他现在满头大汗,但是又压抑不住喜悦之情,在他的右手之上,一道雷线正在绽放着炽白光芒。
“这真的是我的雷法……”
“哈哈哈哈,小震,此真是你的雷法!来,你试试把它控制着飞向我!”秦飞电目光愈加有神,好像战意都莫名其妙飙升了起来。
“不好吧,秦哥哥。”
“别担心,尽管来!”
“这样……那我试试……”张震有些迟疑了一下,然后咬咬牙,狠下心猛地将那只缠绕有一道细小雷光的手挥向站在房中桌前的秦飞电。
在那电光火石间,张震紧张到了极点,而秦飞电也沉下了心,静气凝神。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那道细小雷电依旧停留在张震手上,然后,溃散了。
“哈哈哈哈,小震!”
秦飞电兀自大笑起来,久久未停,让原本因为没能成功施展好雷法心里有些难过的张震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他。
正当他要开口询问时,秦飞电的笑声戛然而止,只是双目仍旧奕奕有神,嘴角还带着笑意。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然后道:“小震,你看来很受欢迎嘛,又有人来拜访你了!”
哈哈哈,太好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小震的!这是秦飞电实际上的心声。
“张震。”一声呼唤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矮矮的男孩一只手推开了门,“在下抵达了!”
“元极生!”
张震惊喜地望去,然后在看到元极生带来的东西后,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元极生吃力地将一把巨大的红柄斧头甩进了屋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巨斧没有斩裂坚固的地板,但是直接砸破了铺成地面的铁木,张震还听见了在那时楼下瞬间喧闹了起来,混合着许多人的呐喊和骂声。
“哈哈哈,上坤大人真有活力。”
“你是何人!”元极生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顿时警惕起来,然后他将巨斧拉回了自己身边,一连串的刺啦声后,这个小屋的地板算是被彻底破坏了。楼下的喧闹也马上变大了,张震还听到了一些“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
“既然小震你的朋友来了,那我便下次再来看望你,”秦飞电对着张震眨眨眼,然后再对元极生行过一礼,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番,“雷门弟子秦飞电。”
然后他便豪迈地跨过有着一个大洞的地板,就此离开了,走之前还顺带用手偷偷轻压了一下元极生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关上门后,张震听见了门外秦哥哥的爽朗笑声,之后他好像和很多人在说话,那群人的声音刚开始很大,但是马上也随着渐远的脚步声变小了。
不过张震的思索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元极生拖着凶器已经到了床前直直盯着他。
“你……”张震不由得害怕起来,他发觉自己对这个朋友也不是很了解,对方现在拿着那种恐怖的东西正一脸严肃着看着他,好像在找他要什么交代。
咚!
张震整个人忽然坐直了,那元极生竟将斧头的钝端直接砸在了床上,就落在他的脚边。少年惨白着脸向自己的脚望去,发现幸好是完好无损的,这才开始颤抖身体。
他哆嗦了几下嘴唇想说些什么,这时元极生突然兴奋地介绍了起来:“张震,这是我的武器!”
元极生严肃正经的表情放松下来了,张震又看见了那天晚上熟悉的朋友。
“它叫什么名字我又忘了,反正是父亲离开前送给我的。”
“你爹也送给你了斧头呀,我……也有一把斧头。”张震想起了自己那把小斧,不过应该丢在村里的后山了,下次得捡回来才行。
“我的父亲离开前让我不要忘了锻炼斧技,你也会斧技吗?”
“斧……记,我不会。”
“那正好!等你伤好了我就教你吧!”元极生高兴地一手略显颤巍巍地拿起了那柄比他高出许多的巨斧,然后竟在这狭小的屋内挥舞了起来!
小小的身躯仿佛被这巨斧拖移着,但是主导权却实实在在掌握在元极生那具看似细弱的手中。几个来回后,他将巨斧“铛”得一声头朝下立在了地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自豪的表情。
卡啦啦的嘈杂声在这个房间四周升起,张震瞪大了双眼,他看见这房间的墙面,屋顶和各种摆饰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轰隆隆的声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小屋中的无数事物开始断裂破碎,就在二人眼中,一片废墟一般的杰作就此诞生,而张震所在的床铺没有一丝一毫损伤。
“啊……”张震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年龄相仿的好朋友竟如此厉害。
元极生自豪的表情更甚了,这个小男孩还无法意料到接下来几天他将会因为破坏公物以及惊扰医司弟子和病人等罪责被关进小黑屋,而父亲走后最疼爱他的姐姐都不会为他说好话。
四周又慢慢喧闹起来,张震再次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向这个房间跑来,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不过这预感应该是朝着元极生来的。
“元极生,你还是快跑吧!”张震马上得出了这个建议。
但是对方还是一脸自豪的表情,直到一群人愤怒地推开了门,那为首的老爷爷曾向张震自我介绍过是取卦山医司的长老,也是这间医馆的馆长。
秦飞电在人群背后一脸苦涩,他原本在元极生弄出糟糕的动静之后打算先去息事宁人,本来劝着那群有些气势汹汹的人们走远了一些,结果后面传来了更震撼人心的动静,这下连在一楼的馆长都被惊动了。
张震第一次看见那位开朗的秦哥哥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下意识就感觉事情恐怕比他想的要严重很多。
“哼!元极生!”馆长的白胡子高高竖起,在环顾这个房间一圈后露出了更加痛心疾首的表情,眼睛仿佛都在喷出烈火,就这样直直盯向了拿着大斧的罪魁祸首。
那罪魁祸首后退了两步,然后四处张望起来,发现并没有最可靠的姐姐的身影,最后他只好一脸求救般地看向张震。
张震同样是第一次看见这位骄傲的好友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可是他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去拯救元极生。
这时馆长一个踏步就踩到了元极生身旁的位置,一把夺过他的巨斧,然后竟一只手捏着对方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元极生一动都不敢动,反而开始掉下眼泪,最后直接被提着离开这间破烂的屋子。
张震预感到接下来很久都见不到这位认识了还没几天的好友了。
远处此刻传来了元极生已经十分遥远的哀号声:“不要把在下关起来……”
张震听着好友的哀号,心中却没有非常担忧的感情,反而有些神游起来,这时人群也跟着馆长一起散走了许多,留下来的许多人在屋内收拾了起来。秦飞电对着张震再眨眨眼,“哈哈哈哈,小震!”完也走了,却有另一个人上前来,对张震恭敬地说着更换房间的事宜。
他这下想起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绷带已经全部拆下,再住一天就应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