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鸭子头的哪个。”
“赵小青是青叔?”
我嘞个赵小青。
怪不得不爆本名呢,爆了怕是要掉b格。
“爷爷,你为什么不见我?”
“见了没好事,孙子见爷爷除了伸手要钱还能有什么事?”
“为什么又见了。”
“我怕我活不到再见面那天。”
老江头坐在河边上看着老伙计们钓鱼。
这些老伙计已经是年轻的那批了,与他这般大的早就化为一坯黄土。
医生建议他不要住在老人堆里,故人离去难免悲伤影响心情。
但他坚持要住在这里。
上次离开江家大院,还是在江流出生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地方,他带着还年少的江欣看了眼皱巴巴的江流。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瘦猴呢。”
“刚出生才七斤多,能不瘦吗!”
在遮阳伞下,江流陪同坐在小马扎上。
但老江头太老了,老到在小马扎上摇摇晃晃的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需要江流在背后撑着他。
即便是这样,老江头仍然目视着湖水的方向。
他说:“我还想跳一把桥。”
“爷爷,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再对付活两年吧。”
“老子说的不是自杀,老子想从南江大桥上往江里跳一把,年轻的时候我们一个个排队着往里扎。”
江流这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跳水啊。
还以为想不开了呢。
“这事简单,我开车把你带过去跳不就得了,又不花钱。”
“跳下去老子还有命吗?”
“你看你还是惜命,要搁我活到这个岁数,想干什么我就豁出去干一把。”
“等你活到这个岁数,就知道豁出去这三个字有多难。”
“还有什么牵挂着你,三个儿子?”
老江头没有接起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这个补偿满意吗?”
“满意。”
有些事一定是被老头子默许了的,比如让江流回家。
这也算是江旧岁交出的补偿答案。
在有些层面的交锋里,即便是父亲和儿子之间的考题也不会说出口。
我不说,但你得把试卷答上。
珍贵的永远不是什么股权和资金,而是这场家宴本身的价值。
光明正大的走进家门,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情。
江新年二十年都没换来。
江流本不该这么容易,一切都是对那场车祸的补偿。
“不能再出人命。”
“好。”
“他们三个谁更适合?”
话题跳跃的有点快,江流思考了一会,这问题大概指的是江家三兄弟。
他勉强给出了答案。
“二伯。”
“他们都不合适。”
你看看,这老头坏得很。
你没想让我回答,你说话就别大喘气。
“都不合适但都想试一试,所以他们都盼着我死。”
江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他们现在用的代词是亲人才用的词汇。
作为儿子,他们不会盼着父亲死。
但爷爷聊得显然是另一层面的身份。
作为其他身份,就不一定了。
“你父亲是最恨我的一个,但我理解他。”
“愿闻其详。”
江流闭着眼睛都知道,用这种谜语人的方式起话头。
肯定是要讲故事了。
就跟想找朋友发泄的时候,会用“我跟我女朋友吵架了,我很生气,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这种句式。
这时候就是要接话。
老头子闭目养神像是在回忆过往,他的记忆长河太宽阔了。
他说你爸是和我年轻时最像的人。
因为在混乱的地方,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作为海运起家的家族,在某些较为混乱且需要二次扩张的年代,必要的手段是无法避免的。
早期的青帮也诞生于漕运。
运输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靠打出来的。
毕竟有了码头和航线就能坐地生金,谁不想要?
但打可不是打架凶就可以的。
把人打死就能夺得所有权吗?
别闹了,又不是比战斗力的小游戏。
义薄云天这四个字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嘲讽,但面对码头工人或是底层小弟。
这四个字就是天大一样的招牌。
因为这是底层社会复杂信仰里罕见的共通精神纽带。
底层人只想跟着大哥混饭吃,你有这块招牌我们就跟你混。
江老三就是这种人,他是富少爷。
但办事讲究、敢打敢拼。
这就是极为特殊的品质。
因为其他锦衣玉食的富少爷不敢。
你是富少爷,你会吃住在码头、打仗往第一个冲、当底层人的散财童子吗?
拥有的多顾虑就越多。
江老三也有顾虑,但他就是敢。
他敢,所以他混的就大。
这事江老大和江老二都干不了。
大到他会跟着航线在海上跑,围绕整片海域的无论是正规运输、灰色运输。
来到这里都要跟江老三拜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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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老爷子已经过上了这种半退休的生活。
是江老大在主事。
但整个江家都很喜欢老三,因为他能带给家族实打实的利益。
谁不喜欢钱啊?
而且江老三那个人满身的江湖味,孩子们也都喜欢他。
在外面惹出事都会给三叔打电话。
可以说在家族里的威望甚至要超过老大。
...
“我确认一下,你说的是江新年,不是什么私生子吧?”
“就是你爹。”
“那我和我妈还缩在小房子里?”
“听我说完。”
老爷子继续说。
他说时代是要变化的,在时代的车轮里谁拦路都是螳臂当车。
江家要转型。
江老三那套不适用了。
而从小就是读书种子的老二站了出来,他在家族会议里指着老三的鼻子大骂:
“你别再坚持那套,否则咱们就要落后。”
老三当然不同意,因为这是他真刀真枪、浑身是血拼出来的。
这两个词听着很简单,但这是无数个日夜的积累。
搁谁都抛不下。
而且成功是后来者才说的,在当时的阶段,谁敢保证转型是对的。
于是老二和老三明争暗斗了很久,多大的事都干了。
彼时的老爷子觉得这是好事,他欣赏老三的行事作风,也肯定老二的大局观。
不出人命就行。
直到那一年。
江家少了个江老大,多了个野生道长。
这份斗争开始趋近白热化,最终以江老三母亲的死落下帷幕。
愤怒的江老三拎着老二的脖领子走进祠堂。
他要父亲给个说法。
但父亲的说法是就此打住。
死因到了现在都没查出来,当年更是一头雾水。
但老江头就是选择盖棺定论。
老二留在江家。
老三发配去国外。
这段故事江流看过,最后以老三的一句狗娘养的换来一句被逐出家族的命运。
但裴安宁当时也说,这句话的消息来源并不准确。
...
“所以我爸真骂你狗...骂你脏话。”
“如果是脏话就好了,他那人在外面野惯了,十句话里九句是脏话。”
“那说什么了?”
“他说:爸,你不是男人。”
老爷子脸上的褶皱聚拢又散开,你无法从这个穿越风雨的老人身上看到半点悲伤的情绪。
只有无尽的沉默在湖边的腥气里嗡嗡作响。
他说江家几百口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必须得为此负责。
二次扩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彼时的家族需要有人守着家业。
这个人只能是江旧岁。
所以无论如何,江旧岁不能动。
他也想坐下来谈谈,劝老三去海外继续发挥。
但不行。
他必须把江老三逐出家族,并施加各种监管手段。
否则他那个性格,明面上可能已经坐上远航的飞机。
一天后就可能坐上偷渡的船跑回来,想办法追着江老二干。
可打来打去终究毁掉的还是家族基业。
江流听完这些话后默默无声,轻轻的拍了拍爷爷的肩膀。
有些事对错难分。
放在这些人身上,绝大部分矛盾都可以用利益交换解决。
真正能留下来的矛盾,肯定是无法解决的。
只有无可奈何。
有些话,真的只有在体验后才能感受。
在李神谕生日宴之前,和青叔初次谈到江家的时候。
青叔就说过,你爷爷那人只要家族发展。
可真的听到这些,你也很难说他错。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要有这种觉悟。
这是前提。
可江老三错了吗,或许是性情了一些。
但江流即便抛去父子的身份,也不认为他有错。
搁他身上估计也这么干。
我妈死了,你连查都不查,说法也不给。
凭什么?
说到底还是观念上的碰撞。
“我要是江老三我也恨你。”
“但我必须得在江家几百口人和江老三之间做选择。”
“这不是你轻飘飘抹除他多年功劳的借口。”
“你的评价是因为,你站在老三儿子这个身份的立场上。”
江老三也有风光的时候。
江流甚至无法把老流氓的身影和故事中的风光重叠在一起。
“事情难分黑白,只看立场。”
江流倒是没否认,我就是他儿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又没法代替其他人评价,肯定是站在主观立场上。
谈话终止。
无声的沉默在湖边回荡。
江流知道老头子不需要评价。
他想要个答案。
或者说他临死前着急的需要个答案。
这个答案老三给不了,所以他终究找了老三的儿子来。
面对沉重的家族往事。
江流拎起湖边的石头在水面上打水漂,惹来钓鱼佬的一阵嬉笑骂声。
他笑嘻嘻的蹲在老头子旁边:
“有时候承认自己错了是件好事。”
“我哪里错了?”
,!
“站在你的立场当然没错,但人和人之间总是无法保持相同立场的。”
江流打了个很奇怪的比喻。
他说他小时候也会和妈妈吵架。
他是孩子王,所以小弟被欺负总是要帮忙出头。
他觉得自己没错,因为有些时候他跟妈妈说自己有钱吃午饭,可实际上都是小弟们凑钱给他买的。
为了省点钱。
穷,你有什么办法呢?
但妈妈回头看了他被撕破的校服,总是要训斥他为什么打架。
他起初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总是梗着脖子挨训。
直到他看到母亲悲伤的眼神,他自己也不好。
他也会陷入到不同观点交织的悲伤中。
他觉得自己对,但他不想看到母亲流泪。
所以他站出来承认错误,说再也不打架了。
母亲抱着他痛哭说,妈只是担心你。
小时候的江流忽然就释然了,他真觉得自己错了吗?
没有,下次小弟被欺负他还要出头。
但他会提前把校服脱掉,省的妈妈担心。
那他为什么认错?
“有的时候认错不是向人低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情绪宣泄口。”
江流恬不知耻的跟一个九十岁老人说人生道理。
虽然人是知晓道理的,但不是什么时刻都愿意去做。
江流认错后没有觉得是在和母亲低头,他反倒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他认同自己做的是错事。
可现实就是这么奇怪。
你打老鼠,你觉得你是对的,老鼠就会觉得你是错的。
最终你只能把这些归类于现实的影响。
他逼着你做错事。
可你没法朝着现实狠狠来一脚,大骂我*你妈。
不伤害爱你的人,已经是你能做到的极限。
“爷爷,这不是软弱,这是爱。”
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后腿一步和微生岫站在一起。
恰巧对上微生岫迷茫的眼神。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以后也会这样讲故事骗我结婚吗?”
“靠,脑补怪是吧?”
...
穿过风雨的老人开口哭的时候,更像是他们沉重绵长的人生同时开口哭。
在岁月走到尽头的时候,漫长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极速涌来。
却又迅速归于平静,成为山间狭窄平静的河流。
所谓的恩怨情仇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只留下一帧。
这一帧会反复回放。
直到无声的悔意从眼角滑落,组成落幕前的释然。
江流闻着河边的腥味,轻轻用手拿起一条死鱼刨了个坑埋起来。
他没有出声。
你要怎么去抚慰一条悲伤的河流?
喜欢失忆后,她们都说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