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季落父亲打来的,简单询问了一下杨诚还没有买下那间铺面,才松了口气。
那铺面有问题,产权不清晰,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闹。
买下了以后能用倒是能用,但波折太多,生意肯定会受影响,特别是杨诚还独自带着个三岁不到的女儿,这简直是上门送菜。
两人因为这件事熟悉了起来,杨诚怎么说都是要道谢的。他清楚这些有钱人什么都不缺,只拿出了自己的诚意,请人吃个饭。
杨诚是做好了两手准备的,要是他拒绝,自己就买些礼物送过去,反正他知道季家在哪里。
结果也不出意外,人家答应了,还是一家三口一起来的。
当时杨诚在B市也有一套小房子,两室一厅的学区房,看着小、也有点旧,可是房价升值空间大,每年都在涨。这套房子还是他妻子坚决要买的,当时才结婚,把杨诚的积蓄都花空了,夫妻俩过了好一阵的苦日子,节衣缩食的。还没来得及缓缓,妻子又怀孕,过后死于难产。相当于跟着杨诚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这也是杨诚对杨思思放不下的原因,这是妻子留下的唯一的牵挂了。
他也是等到杨思思能说话会走路了以后,才重新投入工作,又再次因为孩子辞去工作。
那一年季落也才两岁多点,但她比杨思思高,人长得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打扮洋气,长得又漂亮。
杨思思喜欢季落,又不敢跟她说话,就眼巴巴望着她。
这一年的杨思思对同龄人、对稍大的孩子,是有恐惧心的,因为那都伴随着很痛的感觉,加深了这股记忆。
明明是杨思思家里,最后却是季落带着她玩。
季落妈妈很喜欢小孩子,她一直觉得小姑娘家家的应该斯文懂事,季落却过分活泼了。她没有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季落身上,不去压抑孩子的天性,只在季落不知轻重的情况下教育她,让她明是非。杨思思的乖巧文静让她很喜欢,她来时也带了礼物,是跟季落身上那件款式一样,颜色不同的小洋裙。季落身上的水蓝色的,给杨思思的是粉色的。
帮忙换好以后,又给杨思思梳了个公主头,杨思思还是腼腆含蓄,但眉眼弯弯,一看就是开心极了。
杨诚算是极其细心的父亲了,一个人带女儿,也没有把孩子养得邋里邋遢。只是审美上总要差一些,又考虑到方便问题,他会给女儿扎辫子,但不会给她买裙子。
这顿饭吃得很好,也因为这次请客,杨诚也从季家夫妻这边打听到了一些幼儿园的消息,听说他们不送季落去幼儿园,反而要送她去山上学武术的时候,杨诚惊得筷子都差点掉了。
他们不是说笑,季落真的送到了山上寺庙里学武术。而季落妈妈也经常接杨思思到家里玩,也是侧面帮杨诚带孩子了。她确实喜欢女儿,也因为艺术家职业的原因,除却演出练习,其他时间都不怎么忙碌。
而杨诚也在一次开店亏本以后,接受了季落爸爸的邀请,去到他家里当管家。
人在一起生活了,就知道杨思思在这边是真的过得很快乐。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以前眼里都是胆怯,现在也能开怀大笑了。
到送杨思思去幼儿园的年纪,季落也被接回来了,跟着一起去幼儿园读了个小班。
季落跟杨思思相处很好,她身上有一股侠气,把杨思思当妹妹一样保护着。她自己漂亮本来就足够吸引人了,又因为这股侠气,从小就飒,很多小朋友都爱跟着她屁股后面跑。
但季落还是更想学武术,那么小一个孩子,问起山上生活苦不苦,她小脸都皱成一团,说不能睡懒觉,也吃不饱肚子,练习的时候也很难受。
就这样,她依然想去,因为师父说,万事开头难,人可以放弃的事情很多,但一定要学会坚持,做一个有毅力的人。
她聪明,这些道理或许自己也懵懂,听不太明白,但她理解坚持是什么意思。
直到三年后,季落六岁,需要开始上小学了,她才正式下山。这时的季落个头蹿了一截,是一年级小朋友里个子最高的孩子。寺庙到底还是有教育小孩的,并不只是教他们武术,于是季落身上那股侠气就更重了,这种气质里,还有一种脱尘的淡然。
很多小朋友们会有的幼稚的占有欲还有些固执的计较,她都不在意,因为她有,所以她愿意分享,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论行为影响到她的心情。
最让杨诚放心的是,她跟杨思思感情一如既往的好,没有因为这期间两人每年只能见那么两三次就生疏。
人是会被周边的人影响的,因为季家夫妇把杨思思当亲女儿一样,因为季落也把杨思思当妹妹一样,杨诚在季家的这些年里,也不可避免的把季落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他也算得上是看着季落长大的人,也正因此,季家出事后,季落逐渐堕落的那些年,他是真的痛心。但他没有办法去拉扶这个女孩一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试图劝阻,试图阻拦,但对上季落那双浅灰色的双眸,他所有的言语情绪都梗在了喉间。
人的眼睛能呈现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季落瞳色的特殊也比深棕色的要更加清晰,杨诚在里面仿若看见了雪山崩塌化作一潭死水。
她打小聪慧,又受过佛家教育,知道很多道理,外人的话安慰不了她,因为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跟杨思思父女俩也是一脉相承的笨拙,在怎么做都不对,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拉住季落的时候,只能选择最笨的方式,陪在她身边,希望时间能够治愈她。
杨诚看着桌上那张合照的视线逐渐模糊,静谧的深夜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泣声。
门外,季落捧着个玻璃杯,在门口站立许久,才挪步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