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伙四五个少年,俱是当初跟着刘仲玉勾当的几个人。
他们其中大半都是些没人疼爱无处可去的贫儿,虽是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可手上也是无隔夜之粮。
俚人犯境之后,这镇上有钱有势的人家俱都走了,刘仲玉牵头的小生意自然也难以为继,而这些贫儿们也重新陷入了衣食无着的窘境。
人总是要吃饭的,仅凭刘仲玉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这许多人,他又不忍见自己的这些小兄弟变成路边的饿殍,只得牵头将他们拢起来想办法捞些偏门。
起初他们还打过几家大户存粮的主意,在得手了几次之后,那些大户人家留守的护院们也都提高了警觉,对家中的存粮盯的紧起来。
这些半大小子们显然并没有能力从那些家伙手里硬来,因此这条路也就被堵死了。
而几十口子人总不能不吃不喝,那些偷来的粮食熬不几日就见了底。
刘仲玉冥思苦想了好多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有人用财物去官军那边看守的粮仓换粮食,这才灵机一动。
他可没打算去粮仓吃那个哑巴亏。那些官军极为贪婪,一匹上好的绸子,才能换不到十斤米,之前可是至少价值纹银百两。
奈何在这怒江市,粮食比什么都值钱,百姓们也只能任人宰割,含泪将身上不多的财物换成一口口的米粮。
可刘仲玉却不同,他有船!
曾经被他打算当成后路的小船,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镇上现在最贵重的便是粮食,其次则是一些轻巧的浮财,对于其他的东西就很少有人看重了。
特别是当初街上的商铺中还留存了不少货物,许多人家里也有些笨重财物没有带走,就都便宜了刘仲玉他们。
其实流民们刚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这些东西的主意,许多地方也早就被他们搜刮一空。
只是后来连饭都吃不饱,留着这些劳什子又有什么用,所以刘仲玉仅用很少的粮米便换了回来。
他一面安排手下的小兄弟们四处继续搜寻值钱的东西,另一面却与另一伙人牵上了头。
聪明人并不止刘仲玉一个,怒江市上至少还有两帮人也在做这营生。
他们将搜罗来的字画瓷器铜器玉器这一类的东西,甚至是滞留在库房里的那些大包大包的货物,偷运到沐江的另一侧,然后再换回粮米食盐,从中谋取暴利。
而其中一伙人中的账房却是刘仲玉相熟的一家酒楼的掌柜,勉强也算得是个熟人,见他们几个只是小打小闹的换口衣食。
看在旧日的情分上,又略收了些好处,便也默许了刘仲玉他们跟在后面浑水摸鱼。
这种买卖做得大了,其实也瞒不得人。
尤其是那些看守粮库的官军更是不会错过这种大发横财的机会,而对岸收买这些东西的人其实也都与对岸的大营脱不开干系,大家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大宗的买卖自然是轮不到刘仲玉和跟他一起的这些小家伙们,可零打碎敲的整些东西出来也总能换些吃食,不至于坐吃山空。
然而他们的风险可也不小,除了要躲避江上官军们的巡船,更要小心来自于同行们暗地里的黑吃黑。
好在跑了几趟下来,刘仲玉又认识了个跑单帮的家伙,据说此人原来是在府城那边吃公饭的,从那边逃出来以后没有了着落,便也打起了这偏门的主意。
他的本钱虽然不多,给的价钱却比别人厚道些,只是此举无异于在大营那些人的口里夺食,所以刘仲玉更是步步小心。
今天他们弄到手的却是几大包的药材,是死蛇那个家伙带人从一处废屋里找到的。
起初大家还只以为是些没人要的烂草,谁知先前被刘仲玉所收留下来的那位月娘姐姐却识得这些药草中不少是可以用来防疫的。
大战在即,这批药材的价格应该不低,众小便兴高采烈的收拢了来,准备用来去对岸换粮食。
夜幕低垂,沐江的两岸俱都沉寂在一片漆黑中。江面上数点灯火,有气无力的顺水漂移,那是官军的巡船。
刘仲玉瞅了中间一个比较大的空,指使着众人将藏在芦苇荡里的小船推出,收声敛息,小心翼翼的往对岸靠去。
两千多里长的沐江流至怒江市西数十里处的时候,江面陡然变的宽阔起来,由上游汹涌奔腾而来的江水到了这里就像是走累了的旅人。
将匆匆的脚步放慢,扭了扭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静静的欣赏着两岸次第出现的田亩阡陌村舍炊烟。
刘仲玉他们的船实在太小,船舱里边放了三麻袋药材之后,便容不下更多人在船上。若是六个人都坐在船上的话,船舷就要贴在水面上了。
药材可是金贵东西,沾不得水,月娘已经提醒过他们这一点。
所以除了身为大哥的刘仲玉,还有年纪最小的一个家伙鼻涕虫以外,其他四个人都是腰间系一条麻绳,将半个身子泡在江水里,扶船而行。
好在江水舒缓,除了有略有些寒意外,风险并不大。而这些半大小子们自幼生在江边,凫水扎猛对他们来说都是驾轻就熟的事。
再容易不过,说起来好笑,里面唯一一个不识水性的,正是他们的大哥刘仲玉。
鼻涕虫紧紧的把住尾舵,紧张的看着江面,脖子后面只觉得冷飕飕的,仿佛江上随时都会冒出大批的官军来。
刘仲玉笑着安慰他道:“莫害怕,这个时辰那些官军早去舱里面炖猪头了,只要我们小心些,不闹出什么大动静,不会有人发现的。”
鼻涕虫吸了下鼻子,将两条快要流到嘴边的青龙又抽了回去,鼻子囔囔的道:“我不是怕,只是,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冷……”
臭皮将脑袋钻入水里,哗啦一声又重新浮出水面,赞道:“爽利,鼻涕虫,我给你支个招,你下到水里面泡一圈,保证就不冷了。”
看了看船下黝黑的江水,鼻涕虫不禁打了个冷颤,畏缩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