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只有普通家犬那般大小,养到今天,感情不可谓不深。
獠牙不仅是他的爱宠、坐骑、伙伴,更是替代了一部分家人的位置,让家破人亡的张三帝在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感受到了一分温暖。
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獠牙死去,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他当年无力挽救大石人刀下的家人一样。
虽然这些年他的本事也已经长了许多,可再一次重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仍然让他感到锥心之痛。
从獠牙伤口中涌出的绿血逐渐在变少,不过这并非是什么好事,而是说明它身体里的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若是再止不住的话,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张三帝搂着怀中的獠牙,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耳朵,柔声道:“害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也算是给你报了仇。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你爹娘,就说张三帝有负所托。若有来世的话,我们还做兄弟。我必加倍还你。”
此刻的獠牙已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它能否听明白张三帝的话。
张三帝不忍看它继续受苦,终于忍不住要出手送它一程,虽然方才他还曾拒绝过李国锐。
当张三帝伸手去拿插在背后的噬魂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肩窝上的伤口,那是贼首给他留下的。
伤口处的血早已止住,只不过抻到的时候还会有点疼,却并不妨碍行动。从得到獠牙后,张三帝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愈合速度了。
他忽然心中一动,自己身上的血对獠牙的伤会不会有用?
这念头一生出,就像野草一般迅速长满了他的心。
可以试一试!
就算没用的话,他损失的也不过是点血而已,却有可能救回一个朋友,一个兄弟的性命,还有比这更合算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张三帝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抽出解手刀,在手腕处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掰开獠牙的嘴巴,将滚烫的鲜血汩汩注入它的口中。
不过盏茶时分,张三帝腕上的刀伤又渐渐有愈合的趋势,鲜血也重新凝固住。他便换了个位置,又一次割开。
如此反复,张三帝的左腕上连着添了六七道伤口。而随着张三帝体内的鲜血越来越多的流进獠牙口中,獠牙的呼吸竟然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看到自己的血对獠牙似乎有效,张三帝变得兴奋起来,只是随着他在手腕上割开的伤口增多,能流出的鲜血也变得越来越少。
“唉哟!张校尉,你这是在做什么?”手里拎着几颗人头准备过来请功的王胡子,被张三帝的举动吓了一跳。
“就是条狼而已,喜欢我们再去山里面抓几条回来就是,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王胡子还以为獠牙死了,张三帝竟然伤心到要为它而自戕。
张三帝却没心思解释,见左腕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滴血,犹豫了一下后,将解手刀交到左手,竟是打算在右手腕上照方抓药。
王胡子一个箭步扑了过来,牢牢攥住张三帝的手肘:“万万使不得啊,秀才!”
张三帝往回一抽手,失血体虚之下竟是没能抽得动。
“胡子,你给我放开!”
“打死我也不放!秀才,你千万不要冲动!你家里可还有弟妹呢,你要是想不开,丢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胡子也急了。
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丑脸,挂着鼻涕和眼泪的模样实在是难看的紧。
胡子嘴里说的弟妹,正是芸娘。
这些年张三帝虽然没跟芸娘成亲,可芸娘却一直都住在他家里,并将她那个胡姬出身的母亲也接来家中照顾。所以早就被营中上下的弟兄们视为校尉夫人了。
至于少操办了一场婚事,大家也只以为是张三帝心气太高,不肯给一个罪人之女正室的名分而已。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好人家的姑娘又有几个肯嫁给这些军汉的。
而秉性温柔善良的芸娘,只要接触过的人,便没人不喜欢她,只是可惜她未能给张三帝生下个一儿半女,也好将名分落实而已。
事实上张三帝与芸娘并没有圆房,两个人始终都是相敬如宾,芸娘那边也是幽怨的很。
“谁要死了!”张三帝被胡子的蠢样给气笑了,不过倒也感动他的真情。
“我这是在救獠牙的命,懂吗?”
救獠牙?要救獠牙你自己动刀子放血干嘛?胡子有点懵了。
算了,只要张三帝不是想不开打算自尽就好,他可是真心不希望张三帝出事。
从狼骑中离开以后,张三帝现在是他在金城关里唯一的靠山。若是离了张三帝,既没什么大本事,又没有根底的他,早晚还得回去做他的大头兵去。
他讪然笑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看你好好的,偏要拿刀子往自己身上割,还以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还不松手!”
“哦哦哦!”胡子连忙放开张三帝的手肘。
正当张三帝打量着右手腕,打算再割开一道伤口的时候,他忽然感到左手腕上传来一阵湿湿的感觉。
低头看时,却是一条大舌头正在舔舐着他的伤口。原来獠牙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正在讨好的用舌头为张三帝清理手腕上的血渍。
“嘿,神了,还真的醒过来了!”胡子张大了嘴巴,惊诧莫名。
张三帝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獠牙胸前,那处狰狞的伤口,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合拢,虽然还有些血水渗出,可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终于将獠牙的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张三帝的心神一松,眼前便有些恍惚,一头栽倒在了獠牙身上。
“秀才!秀才!”在失去知觉前,张三帝听到胡子焦急的唤声,眼前变的一片黑暗。
天空中好像又开始下起雨来,张三帝在旷野中纵情狂奔,可无论他跑到什么地方,一团黑云都牢牢的罩在他的头顶,将瓢泼的大雨倾泻下来,将他里里外外的浇了个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