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首饰里面拈起一朵珠花，上面只寒酸的镶嵌着三五颗黄豆粒大小的珠子，珠色已经发黄，想来并非是新近打制出来的。
在珠子的缝隙中还有些暗褐色的东西，张三帝用指甲一挑，便剥落了，那些是血迹，是已经干透了的血迹。
张三帝几乎可以想象的出，这朵卑微的珠花先前是如何被祖母传给孙女的，又或是从白发苍苍的婆婆头上摘下，带在儿媳妇的黑亮的云鬓旁。
可如今它的主人已经不知长眠在何处，只有这朵颤巍巍的珠花映着火光，光泽暗淡而悲伤。
放下那朵珠花，张三帝从里面挑选了一支颜色新鲜的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和一枚螺钿梳篦纳入怀中。
这两样东西他是打算带回去送给芸娘的。
芸娘默默的跟了他这么多年，她和她母亲的心意张三帝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心里面早已有了个让他放不下的人。
只是一晃六年，再无音讯，想来出尘也是凶多吉少，而他整日在军伍中，虽然已经见惯了生死，可谁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平安回来。
兴许该考虑给自己留个后了，也是给跟随自己多年的芸娘一个交待。
芸娘是个好女子，若是祖父若是在天有灵的话，想来也会喜欢的。
虽然她的血统并非纯正的晋人，可贤良淑德之处并不比晋人的大家闺秀们稍差，若能得妻若此，也算是祖宗有德了。
张三帝长叹一声，将剩下的金银首饰重新归拢好，拿到了那些可怜的女子身前抛下。
“都是些可怜人，张某也没什么能帮你们的。这里有些金银首饰，你们拿去分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几双如同受惊的小兔一样的眼睛，惊惶的望着张三帝，却没有人敢动那包袱一下。
张三帝无奈的将那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大概分作了五堆，示意她们自己动手来取。
那五名女子中胆子稍大的一个，见张三帝确无恶意。
这才敛了哭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上前盈盈拜倒：“小女子代姐妹们谢过将领搭救赠银之恩，愿将领公侯万代，延绵不绝！”
张三帝不便出手搀扶，将身子往旁边一让道：“地上寒凉，快起来，莫要伤了身子。”
那女子却执意不肯：“救命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将领受小女子一拜。”
此时其他的几个女子也随在身后拜了下去，张三帝无奈之下也只得受了。
待为首那女子起身后，张三帝从她身上的服饰还有适才的谈吐来看，倒并非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
便开口道：“姑娘，我来问你，你家中可还有别人？可有亲友可以依靠？若是有的话，我便让人护送你们一程，也免得你们几个弱质女子，在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
女子未语泪先流：“有劳将领问起，奴家的家人，他们都……”之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而另外几名女子也被勾起了伤心事，跟着一起愁云惨雾的哭了起来。
张三帝不禁后悔自己多问了这一句，他向来都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那杨队正见自家校尉尴尬，便出声救场道：“哭什么，再哭死了的人也救不得回来。”
咱家张校尉是个善心肠的人，适才为了搭救你们几个，不惜自己亲冒矢石冲锋在前，方才救了你们几个的性命。
如今贼人已死，也算是帮你们报了仇了。
还不赶紧把地上的金银都收拾起来，回去找个好人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去吧。要是再这么摆在地上，让弟兄们看红了眼，嘿嘿……
那几名女子听到这里，再看看身周狼骑们脸上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不敢再哭下去，赶忙手脚麻利的把包袱里的金银分了。
杨队正神情猥琐的凑到张三帝身前，低声问道：“大人可是相中了哪个？这几个姿色可都不算太差，我看那些马贼应该也没来得及下手才是。”
若是大人看中了谁，我来替大人做个媒，如何？
张三帝一怔，随即正色道：“人家才刚刚遭了难，你就动这种心思，这是要遭报应的。快些住口，你把张某当成是什么人了。”
本想拍上官马屁，却碰了一鼻子灰的杨队正，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讪讪的道：“那倒是在下多事了，在下只是觉得，这些女子既然已是无依无靠，能入得校尉大人的门中，也算是有个依靠不是……”
“啰嗦！”
待钱富贵带人赶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因为担心山里地势复杂，中了那些逃走的贼寇暗算，所以张三帝昨夜并未在山中多做停留，而是连夜出了山以后才安排众人休息。
天明之后重新上路，此刻距离平阳县已是不足三十里。
白跑了一趟的钱富贵心情很不好，所以也没给张三帝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去平阳东面搜索是他自己要求的。
张三帝当时便劝他去南面的山岭，是他自己执意不肯，这事却也怪不到别人头上，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钱大统领的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便更加郁闷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钱富贵哀叹道。
张三帝笑着安慰：“我带的不也是你钱大哥的人么，他们动手跟大哥你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莫非大哥还把我当成外人了吗？”
“可是……唉！”钱富富贵不知该怎么说这话。
钱统领感觉自己最近正在走背字，做什么事情都不顺，不禁哀叹自己是否真的是老了。
先前那几个设伏的贼人已经被人指认了出来，狼骑们砍头的手艺不错，所有的人头都是全须全尾的不难辨认。
虽然血气重了些，可大伙都得意洋洋的把头颅挂在马前，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战绩。
只可惜马贼的数量太少不够分，所以队伍中难免有些垂头丧气的家伙。
“张兄弟，这几个小娘是怎么回事？不是你抢来的吧？”钱富贵瞥着队伍里的几名女子不怀好意的问道。
“大哥莫要拿她们取笑，这几个可怜的女子是被我从马贼手里救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