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三帝的话,钱富贵鼻头不禁一酸,险些些落下泪来。
钱富贵的为人铿吝刻薄,在军中的名声其实并不算好听,否则也不会落得个‘滑不留手’这种不伦不类的诨号。
这诨号表面上看似是在夸赞他做事的时候机变百出让人难以抓住根脚,实则是讥诮他的为人不够厚道,只赚便宜不肯吃亏。
只是钱富贵资历够老,又是曲灏身边的亲信,所以大伙倒也不敢得罪于他,当着面也都是一口一个钱统领的恭敬叫着。
对于自己的诨号里面的那份贬损之意他倒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有几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钱富贵自己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与其使人敬,莫如让人怕。
毕竟就连神鬼也怕恶人。
只是当他落了难的时候,才发现了自己过往的谬误。
在张三帝过来之前,除了小卫和老于两个帮他说了几句好话,剩下的人竟是一个肯出头帮他的也没有,就连他自己手下的狼骑也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沾上了晦气,这怎不让他寒心。
望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张三帝,钱富贵泪眼婆娑:“秀才,有你这句话,哥哥我就算没白活!”
只是他神情这一激动,血气上涌之下已经三日水米没打牙的身子承受不住,咚的一声向前栽倒,竟是昏迷了过去。
“钱大哥!”张三帝惊慌的喊道。
此刻曲灏已经从前堂里面闪身出来,一只手将钱富贵的上身扶起,另一只手伸到他的鼻翼下试了试,又去掐了掐他左手腕上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曲灏虽然身在内堂,其实也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他只是想给钱富贵个教训,并不想将这个家伙弄死。怎么说也是跟了自己将近十年的老人,还不至于如此薄情。
只是这一次钱富贵闯的祸实在太大。
即便主要的过错并不在他身上,而且钱富贵也将那些曹府家将们都给拿了回来,不用担心这些家伙出去乱说话,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曲灏和他的狼骑。这也是他此次唯一做对了的一件事情。
可身为大晋顶级豪门的曹家,绝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曲灏可以想象的出来等这个消息传到曹家的时候,到时候他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场狂风骤雨。
他自己好歹也是商州曲家的嫡子,倒也不担心曹家的迁怒,可钱富贵就不然。一个小小的亲卫统领,在曹家人的眼里,怕就是一只蚂蚁,顺手抹去也就抹去了。
所以现在他对钱富贵的公开惩罚,其实也算是一种保护。
只是这里面的心思,并不足以为外人道便是了。
钱富贵的身子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饿了几日不免有些体力不支,虚火上升,再加上心情一激动就晕了过去。曲灏往他的脉门中送过去一缕灵力,要知道金城关这里可不比玉清山门那种福地,灵气驳杂稀薄,想修炼出这样一丝灵力,至少需要好几天的吐纳搬运之功。
灵力入体之后,钱富贵很快便悠悠醒来,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曲灏,便挣扎着要重新跪倒。
曲灏叹口气道:“免了吧,你现在就算是跪到死,也无法让曹丙辰重新活过来。跪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钱富贵俯身拜倒,涕泗交流的道:“卑职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曲灏眉峰之间愁云深锁:“你先起来,我这里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是!”钱富贵刚要起来,腿脚却因为跪得久了血脉不通而发麻,险些又一次栽倒,还好张三帝从一旁将他扶住了,这才算是将满嘴的牙齿保住了。
“你去南营那边,把拿回来的所有曹府家将都提审一遍,将曹副将出事的整个过程无论巨细都录下口供,再让他们签字画押留作证据。只是在提审的过程中一不许动刑,二不得让任何人死掉,以免日后有人说咱们屈打成招杀人灭口,你可是听明白了?”
“这……”钱富贵面现难色。
曲灏面色一沉:“嗯?”
钱富贵苦着脸道:“那卑职,就试试看好了……”
曲灏淡淡的道:“此事关乎你自己的性命,你若是不怕死的话,就尽可不用认真去做。回头等曹家人上门兴师问罪的时候,我只要把你丢出去交差就好。”
钱富贵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双手一抱拳,义正词严的道:“卑职一定竭尽所能为将主分忧,不惜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曲灏深深的望了钱富贵一眼:“这件事若是办不好的话,到时候要死的恐怕不止是你一个。”
这话说的极重,钱富贵感觉头顶上仿佛坠了一把利刃,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卑职明白!”钱富贵满心苦涩的答应了下来。“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曲灏朝他挥了挥手。
等钱富贵离开了以后,张三帝也向将主告退。
曲灏背着手,语重心长的道:“张三帝,你为人重情仗义是好的,只不过也要分个时候才好。”
像这件事钱富贵他便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是罚他长跪三日,已经是从轻发落了,你又何苦胡乱出头。
你可知道,本来我也就打算让他跪到天亮的,结果因为你替他出头的缘故,我险些便要让他多跪几日,也免得日后有人在背后说我耳朵根子软。
“啊?”张三帝张大了嘴巴。
“人做错了事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不可因为私情而枉自纵放,日后你若还是这样的话,不仅会害了同伴,也会拖累了自己。”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倘若还有下一次的话,我连你也一并罚了,听清楚了没有?”
张三帝惭愧的低下头道:“卑职明白了。”
“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卑职告退!”
曲将主所说的道理是不错的,张三帝也听说为将者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严明军纪奖罚分明不得徇私。
古往今来的那些名将中,有不少人都愿意用自己的亲朋开刀,甚至是杀掉自己的儿子女婿用来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