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楼主,夏某久仰大名。楼主说笑了,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朋友间说些话。”威压解除,还是夏落晚最识相。
醉梦乡的楼主行踪不定,今日偏巧在此。
还同那位名不经传的散修关系匪浅,如此倒可结交……
“叨扰了,既是不便,下次得空再赏夏某一约。”
这会儿倒是不放任跟班吵下去,进退有度。
一行人浩荡离去,酒楼恢复如常。
“你不是很会忍吗?怎么?半月不见,也敢和堂庭夏家的少主硬碰硬了?”
堂庭夏家!
是说夏落晚?还是夏流?
“梦瑶,我们进屋一叙。”
“你的友人呢?”
差点忘了……
一回头,是两脸震惊和一脸不解。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朋友聊聊,晚些自己回。”莫杜两人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替小花拒绝了夏落晚的邀请,文梦瑶又突然出现,小花定是不解的。
自己这般擅作主张,会觉得她多管闲事了……
她知道小花寻求一个解释,但堂庭夏家的事情很重要,“小花,等我回去好吗?我回去再同你好好说?嗯?”
“嗯,听你的。”
好乖,忍不住抱抱。
封易跟着文梦瑶上了楼,小花脸上的笑在刹那间消失。
醉梦乡楼主,文楼主,梦瑶,朋友……
封易还有别的好朋友,那自己对她,对她的过去,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啊……
“花花,该回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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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封易被困在椅子上,接受文梦瑶的逼问。
“凭什么我先交代,你跑来翠风城当楼主,不也骗我了!”
“我为什么来翠风城?你好意思说!”
“那你说为什么?”
封易给她解释的机会,文梦瑶气得说不出话。
“你看看,说不出了吧。”
“别管,你知不知道你惹到谁?夏流那支的族人在追查你的消息。”那烟斗还是这么硬,她的脑门都被敲红了。
“那——查到我了吗?”
“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
“招摇仙盟的人只查到当场有三人二妖,一剑穿脑的夏流,罗生门的刘清,炼气期的金系阵师,夜梩妖和狐妖。”
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除了我,都抓到了?”她在试探。
夜书还活着吗?刘清死了吗?
烟斗又一下敲过来。
“还敢跟我玩心眼,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那你要抓走我吗?”
文梦瑶抽一口烟,满屋子都是烟味儿。
“我为什么要抓你?”
好吧,她相信文梦瑶,这是她下在凡间结交的第一个好友。
按文梦瑶的说法,要是敢害她,一辈子回不了家。
“那堂庭夏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南洲土霸王,十山之主。”
天下分水陆,陆有东西南北中荒妄夜宿为九洲,水有东西南北为四海。南洲山脉连绵,大小合计四十座,共一万六千三百八十里。
南洲三足鼎立。
其一为浮玉山温家,下拥十六山,灵脉频出,当今家主温玉缺化神六重境界。
其二为丹穴山封家,下拥十四山,当今家主封清扬化神六重境界,祖上有凤凰血脉,阵符丹药精通,现今与浮玉温家交好。
风头最盛为堂庭山夏家,下拥九山势力,当今家主夏无心化神六重境界,法修众多,素与九尾狐一族联姻交好。
破文书院所处的招摇山,翠风城所在箕尾山,炼器师频出的杻阳山均在夏家势力之内。
“所以夏落晚和夏流是同族?怎地差这么多?”
“切,夏流什么货色。他死了,年轻人里边能争一争少主之位的就只有夏落晚了。”
“夏流怎么会跑到凡间的书院去读书?”
“唔……姐估摸着……应当是来追温家的三小姐,色欲熏心,不稀奇。夏家拿此作借口为难温家,无妄之灾。”
修士怎地爱往凡界跑,夏流如此,温家三小姐如此,夜书和文梦瑶亦是。
“少抽点吧,老烟鬼。”她夺过烟枪,放得远远的。“你从招摇山跑到箕尾山作甚?大老远的,不好好当你的清风楼楼主?”
“来给你通风报信咯。”文梦瑶懒懒地靠在藤椅上,又在用纸折小猴子。
又是最后一步不会,让她帮忙把尾巴捏捏好,在手上插一根小纸棍。
闭着眼睛都能搞定,文梦瑶什么脑子,三年都没学会。
“你……何至于此?就因为我请你吃了份手抓饼?”
“天地为鉴,我立下道誓,永远支持你,直到你快乐。”
“谢谢,已经够了,我很快乐。”
“不,还不够,这是我欠你的。”
又是这副死鬼样子,无条件支持她,真是让人心虚。
友人阔别已久,文梦瑶亲自掌厨,几道拿手菜,清酒作伴。
天色已晚,文梦瑶又送她到天香楼楼下。
“唉,见色忘义,有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哈。”
“滚吧,别乱说。”
嘴上嫌弃,脸上还笑嘻嘻的,单纯是友人重逢的喜悦。
封易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被黑暗吞噬。
寂静中传来一阵低喃。
“要开心啊,我也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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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我回来啦!”人逢喜事精神爽,嗓门也大。
“瞧,还给你带了点心,马蹄糕诶,喜不喜欢?”
房间里黑漆漆的,小花床上有黑乎乎的一团。
酸酸的,又有些小辣,还有丝苦涩,她把灵烛点燃。
一只小狐狸趴伏在枕头上,身子小小的,九条尾巴像蒲团一般垫在身下。
戌初二刻,这便睡了?
轻手轻脚靠近,蹲下身,玩玩耳朵,点点鼻尖。
故意夹一块马蹄糕在鼻尖,不得香醒她,越问请客的时候小花一口气吃三四块还意犹未尽。
信引中多了几分甜味,有反应。
还搁这装睡呢。
“可惜呀,既是如此,便只能我自个吃了。”
刚咬上半口——
小狐狸骤然化为人形,压上来,耳朵和尾巴却故意不收回去。
要怎样才算靠得近呢?
对于一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来说,这个距离近到封易无法看清整张脸,只有漆黑的瞳孔,如夜空,无法探究,只能深陷其中。
小花咬在马蹄糕的另一端,一点一点抢夺食物,一步一步地占据她的心,直到停止跳动。
马蹄糕很甜,那双唇是否也一样甜呢?
嗯……
是的,她尝过了,会更甜些,热热软软的。
相识以来的第三次唇瓣相接,第一次在鹿鸣湖是为了渡气救她,第二次在小花的斋舍是为了不让她再说分开的话,也只是轻轻擦过。
第三次……是封易想尝尝味道……
里面的味道。
信引闻起来像是麻辣薄荷,舌尖辣辣的,齿关轻咬舌尖。
这一次,由她来掌握主动权。
毕竟她才是一啊。
葡萄香溢出,与薄荷交缠,烛火摇曳,白墙上的黑影相交融。
在彻底失控前,封易推开了她。
“够了……”
小花还维持着压在她身上的姿势,尾巴不满意地拍打地面,像在奏乐。
“别敲了,吵到楼下。”
刚抓住她的尾巴,就收了回去,耳朵也收回去,不让碰。
“哼。”小花坐到床边,双手抱臂。
吃也吃了,亲也亲了,怎地还生闷气。
“啊——再吃一口。”
“来嘛,很好吃的,来——”
小嘴硬得很,就是不张开,封易哀愁地放下竹筷。
兴许是还不饿。
“那我先去沐浴咯。”
修真者可修除尘诀,可食辟谷丹,可她还是保留了凡俗的习惯,并享受。
红色的花瓣漂浮在浴桶上,修长白皙的身体朦朦胧胧。
明日午后,她的分班赛,封易闭上双眼。
默念new,她再次漂浮在那块黑色棋盘上。
棋盘上已经有纵横交错的姜黄色纹路,形成一个迷宫,内有无数条通道。
自分班赛开始第一天,她就在准备。
她再次仔细检查,确保留下了破阵线索,唯一一条逃生通道。
最后绘出时阵,营造昼夜更替的幻境,笼罩整座迷宫。
这是她第一个阵法。
若是能发现奥秘,破阵倒也不难,她自觉十分有趣的,放在凡间指不定孩童们能玩一整日。
确定保存后,手册末页又多了第二行字。
[阴阳动静阵.zf 五百扶耳]
一开始便是按照演武台的长短画的,五百扶耳的灵力正巧是等倍置放。
《阵法总集》上也还没学到阵师该如何主动解阵,若是那人半个时辰没出来,便算输了,她会亲自走一趟。
如此,便看明日了。
等她出来时,点心盒子空空如也。
“是哪只大老鼠吃完了呀?方才不是不吃吗?”
着实可爱,封易使劲揉她脑袋。
“才不是老鼠,我是狐狸!”
不错,吃饱了,人也不犟。
“又臭又讨厌。”小花气鼓鼓地说。
“哪里臭了?我还泡了个玫瑰浴,香的要死好不好。”
“你刚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烟酒味。”
小花靠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噢——噢!
难怪。
小动物的嗅觉最敏锐了。
小狐狸生闷气的味道又酸又辣又苦,闻起来可不好受,她这才趁沐浴的时候避避。
现在好许多。
“今日怎么这么早睡了?不去找莫成器她们玩玩?吃过晚饭了吗?”
“累了。不想。不饿。”
封易打量着她的神色,小狐狸很单纯,什么也藏不住。
“为何不高兴?不妨同我说说。”
两个人坐在一张床上,手拉手,面对面。
“我发誓守口如瓶,谁欺负你了,我夜里翻窗把人抓来。”
小花无语,好似在看手舞足蹈的弱智。
她忐忑地问:“其实……唔……醉梦乡的楼主是你从前的友人吗?”
“是的,她原是清风楼的楼主,认识有三年了,今日我才知她也是修道之人。”
“三年啊……”小花似乎有些失落。
三年,七日……
她突然能理解小花在担忧什么。
“我三年前初到红叶镇,人生地不熟,刚刚摆摊卖手抓饼,文梦瑶是第一个客人。”
那年红叶满地,天气很凉,文梦瑶只着一件单衣突然出现。
她问她是不是要买饼,文梦瑶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样冷,她穿得又这样少,相貌体面的贫苦人家。
反正也没客人,封易由她盯着,互不打扰。
她把煎饼用纸袋装好递给文梦瑶。
“呐,姑娘,请你吃的。天气凉,吃点热的身体暖。”
热气隔着纸袋传到掌心,封易硬塞过去。
“我可没下毒,且安心,你瞧我也在吃呢。”
伴着秋风红叶,衣着单薄的美人在无声流泪,煞是凄凉。
“欸——怎么哭了哎呀,不想吃便不吃了。”
封易想把手抓饼拿回来,文梦瑶反而狼吞虎咽,抽抽噎噎。
“什么果实,你想吃什么果子,我下回加上去?”听文梦瑶一直在重复“果实”两个字,封易问道。
“呜呜呜——我想回家。”
文梦瑶虽然想家,却回不去,封易也不多问,此后两人便在红叶镇相依为命。
文梦瑶把清风楼做大做强,自己则把手抓饼做出名堂。
“那——你还有其她友人吗?”
“来到红叶镇以前,我一直在招摇山上当野人,餐风饮露,游山玩水,与虎豹争斗,同猿猴嬉戏,一个人也见不着。”
山中无日月,这般不知多少年。
从前的日子虽是朴素些,却是无忧无虑,乍然想起还有些怀念。
“你看,我虽有漫长记忆,从前的日子也过得单薄无趣,十年如一日。而你只记七日之事,恰好与我半斤八两嘛。”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你是我的第一个……红颜,我亦是你的第一个知己,红颜知己是只能有一个的。”
说这话时,她总想起从前在书阁读过的话本,脸红红的,心黄黄的。磕磕绊绊,听起来很可疑。
“可是,文楼主才算——”
“嘘——她还没我们这般好,我会与旁人亲嘴……”她突然大声咳嗽,“亲密吗?”
小花被说服了,呆呆点头。
“那陆难也不会吗?”
“哎呀,都说了多少遍陆难就是你,你闻不出来嘛?说不定就是失忆前的你呢,也许哪天你脑子突然好了,就想起来了。”
若回想起往事,小花还会是小花吗?
这个问题突然蹦出来。
“那——你更喜欢陆难还是封花?”
都是同一个人,封花性子可爱中有两分霸道,陆难是霸道里有两分可爱。
说不好,还得分场合……
“喜欢……喜欢……”封易半天憋不出答案,转移话题。
“不、不重要!改日我再带你同文梦瑶吃饭好吗?”
小花自无不可。
临睡前,封易踟蹰开口。
“我拒绝了夏落晚的邀请,会不会多管闲事了?”
“没有呀,原本就在想怎么拒绝。累死哦,谁有空看比赛。”
“可夏落晚不是你的新朋友吗?”
小花更迷茫了,反问道:“是吗?算吗?这便算朋友了吗?”
“我还以为同莫成器和杜雨停那般才算友人呢。”她嘀咕道。
连朋友都算不上啊,封易暗自得意。
却还要嘴贱追问:“朋友都是慢慢认识的,兴许你们之后便成了朋友呢?”
“或许吧。”
之后便无话了。
封易:“……”
她何必多这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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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分班赛第三日,系内随机抽签共五十场比赛,已赛过半。
封易和她的对手却还是节目中第一场阵师赛。
辅助比赛缺乏刺激,加上午后燥热,便更少人。
早早准备好满满四大碗冰沙奶糕,杯上贴着镇冰符文。还有一储物袋的点心,托文梦瑶的关系,不需要排队,可没把杜雨停高兴坏。
若是在一个时辰内赛完,封易还能吃上。
“喏,这是你要的东西。”莫成器将储物袋里的食物转交给她,还剩了一些灵石,封易让她自己留着买东西吃。
一杯柠檬茶、一根冰凌棍、一碗冰沙奶糕、一碟马蹄糕、一碟桂花糕。
还有一小壶醉梦液,由文梦瑶倾情赞助。
“封封,你是要在台上边看边吃吗?”
封易但笑不语。
当然是用来鼓励她的对手,她可不希望对方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