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乱套了。
吴量把头发揪得乱糟糟。
他心思全在祁远大哥身上,没想一回头竟然和熟人打了个照面。
“唷,这不是小姐的护卫娃娃么?”
见得来人,吴量扭头就跑。哪想前脚刚踏出,两个男人如山般堵住他去路,腰间刀剑蓄势待发。
沙哑男声压下来,语调冷冷:“没听到?林首领找你。”
迫不得已,少年回头。
早市喧嚣,腾腾热气和人声嘈杂在一块。比肩接踵间,吴量几乎是被胁迫着推到面馆摊上,摁到长板凳上。
硬着头皮,吴量喊:“林寅征叔叔。”
对面坐着祁兮父亲祁跃的暗卫首领,林寅征。
四十来岁的年纪,黑皮肤络腮胡,在偃州有些显眼的长相,放到离州倒不被人注意。
林寅征打量吴量,饶有兴致:“小兄弟,你不在离州城,跑到南离做什么?”
吴量大脑乱哄哄,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一时乱了套,只得闭嘴沉默。
林寅征不急不慢很是放松。他手指有节奏轻轻敲着桌面,唯独双目锐利如鹰,直勾勾盯住吴量。
“谁让你来的?是大少爷?”缓缓开口,林寅征观察吴量表情,有些失望,“不是啊。”
“二少爷?……也不是。”
“老爷?……”
……
从祁家问到白家,林寅征问了许多人,直到抛出最后答案:“小姐?”
少年脸上表情微变,林寅征笑:“倒是小瞧了,小姐弱不禁风,竟还有这等想法。”
吴量僵在当场。
以极强的压迫感让对方屈服,通过询问和表情变化敏锐捕捉对方意图,林寅征是审讯犯人的一把好手。
吴量害怕林寅征,就是这个原因。
他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却听林寅征继续问:“小姐让你来做什么?”
十二岁少年绷紧身子,勉力不叫自己做出任何表情。
林寅征细细观察,一字一顿。
“查探?”
“调查?”
“买卖?”
……
说到“跟踪”两个字的时候林寅征顿住,旋即又问:“跟我说说,小姐让你来青铎,是要跟踪谁?”
吴量脸色煞白。
林寅征在南离本就蹊跷,念及祁林也在南离,大概是祁跃老爷的安排。
祁远呢?姐姐让他跟着祁远大哥,若他如实与林寅征说,接下来怕是要问他,为什么要跟踪以及祁远究竟在做什么,说多对祁大哥不利。
几乎豁出去,吴量扭头起身,后头男人左右肩膀齐齐将他压下。
“……”
“护卫娃娃,不要这么固执嘛。”饶有兴致看吴量扑腾,林寅征摇了摇头,语调里满是惋惜,“你若死在这里,小姐也不会知道你死因的。”
明晃晃的威胁,吴量反倒平静下来。
十二三小孩的手足无措,只是源于不知如何是好,并不是失了血性害怕死亡。
吴量抬眼,直视林寅征。
稚气声音里满是决绝,他说:“林寅征叔叔,你是要在这里杀我吗?”
“不至于,不至于哇!我好奇心强,想和护卫娃娃多聊聊天。不聊够,怎么能杀你呢?”林寅征哈哈笑。
“我们聊聊吧,”林寅征说,“你到青铎,到底是跟踪谁?”
撇开视线,吴量盯住林寅征面前空面碗,闷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林寅征很耐心:“那我继续问。”
他开口要问,忽然听见侧边传来声音。那声音穿过嘈杂早市,飘忽又稳当。
“不必问了。”那人说,“他跟踪的人,是我。”
吴量抬头。
一袭飘逸长衣站在跟前,祁远正低头看着他,笑意盈盈。
祁远都知道。
敢情祁远大哥早发现他,只是猜着祁兮心思,想叫妹妹放心,不愿戳破才由他去。
也是。
祁大哥武艺高超,他跟踪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发觉。
如此想过,吴量又羞又臊,一时满脸通红。
“林叔叔。”祁远微微颔首,张口就问,“今天怎么没看到祁林?”
林寅征一怔,旋即笑起来:“见面就套话,大少爷长本事了。”
“没有林叔叔厉害。”祁远说。
林寅征不答。他兀自起身,凑到祁远身侧,拍拍他肩膀,声音压低。
“大少爷,这事你不该管。”林寅征说,“你在青铎,老爷很生气。”
祁远道:“我无意与你们扯上关系,我只是在替寻祁兮解药。父亲担忧龙颜大怒不作为,如今有了线索,我全然可以自己查。”
“大少爷,”林寅征摇头道,“你不应该在这里,也不允许在这里。”
“给兮儿找解药,还碍你们事不成?”
“我的意思是。”依旧摇头,林寅征说,“你决计不可能寻到解药。”
“林叔叔怎么就如此肯定?”祁远急急拉开旁的长凳,凑到林寅征旁。
他确实守株待兔很久了。
“很简单。”林寅征淡淡道,“你以为没人察觉吗?你在这多守上一日,解药送不出去,小姐那头就多一日拿不到解药。”
祁远脸色煞白。
他在这里已然等够七日。
林寅征不以为意,道:“也不知这几日小姐毒发了没有?苦等解药想必很难熬吧?”
“你!”祁远气极,左手揪住林寅征衣领,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林寅征道:“小姐要知道解药不到是因为你,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眼角一抽,杀气陡然而起。祁远右手提掌上劲,就要往林寅征腹部打。
“杀了我也一样。”语气淡淡地,林寅征说,“还要打吗?”
像是忽然泄气,祁远松手,语气一并松下来:“林叔叔,你确定吗?我不查,药就能到兮儿手上?”
“自然。”林寅征说,“大少爷,你太冲动。像您这样的天纵奇才,怎么能有如此弱点被人拿捏。”
“弱点?”祁远怔愣,旋即摇头道,“兮儿不是弱点。”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林寅征如此想过,却听祁远又说:“我是知道的。”
“皇城没有到南离来的可疑人员。”祁远说,“解药是从偃州过来的。”
祁远不是林寅征。
观察得再细致,祁远也没能从林寅征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姜还是老的辣。
对面林寅征哦哦两声,敷衍道:“那就不知道了,许是绕道偃州再过来的呢。”
“林叔叔,你告诉我。”目光冷冽,祁远问林寅征,“给兮儿下毒的,究竟是不是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