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停下，走！”祁兮喊。
啪地鞭子甩上马背，许陈勉力控缰马匹狂奔，快要散架的车厢坠在后头哐当作响。
余光中残影掠来，许陈双手控缰顾不上，只能咬牙闭眼——
黏腻恶心的液体摔在脸上，许陈睁眼，他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什么都没有发生。呼呼风声中，耳边只剩吴量一句“许大哥放心”。
小护卫年纪虽小，关键时候当真靠谱。
绕开奔来的怪物，追赶声拉远。定了定神，又是一个急拐弯。透过月色微光向尽头看去，许陈不禁冷汗涔涔。
“死路！”
中年男人一声暴喝勒马回头，瞧见归处恶鬼攒动，俨然一条黄泉路。
许陈知道，遇到活死人应该采取火攻。只是后头怪物少说二十只，还有增加趋势，他们四人一共两个火折，如此近距离打斗，是如何都不稳妥的。
三公子所托，他定然不负。若真遭遇围堵，他下马吸引怪物注意，当务之急是要提前安排公主殿下冷静出逃。
念头闪过，许陈转回扬鞭疾驰不敢停下。一句“殿下莫慌”，不待他说别的安抚话语，身后车厢传来一声：“吴量，拆车。”
女孩子话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随即少年应声是，同时哗啦声响，忽然身后一沉。
许陈回头。
木质车厢被少年从顶上一掌打穿，零碎木片木架子散得一车一地。行进途中车轮依旧滚滚，车帘布匹滑落，明晃晃亮出一片橘色火光。
火苗跳在眸里闪闪亮，一声“许大哥”，女孩子扬起点燃的木架丢来。
许陈接住挥去，黑夜里木架划出道道火圈。围上的怪物轰然退去又再度扑来，嗖嗖几声响，最近的两只怪物身上被火箭穿透，烧作灰烬。
哪里来的火箭？
许陈讶异看地上，余烬里哪有什么火箭，不过被点燃的细小木片数根。
“掉头，走！”祁兮说。
许陈应声，勒马回头。怪物循声而来越来越多，陷在这里根本抵挡不住。
身后车厢剩下木板车轮在动，三个人坐在木板上，手里火焰跳跃击开死人，趁着空档四人掉头突破重围。两侧怪物伸手扑上又被火焰，残骸灰烬落一身，大病初愈又被呛着，祁兮不住猛烈咳嗽。
活死人扑来乌泱泱不间断，两个孩子只能护住车板一一驱逐。刚开始许陈还不时回头看祁兮，可后来前头也有怪物袭击，他连分神的功夫都没有了。
车架上木条木片逐渐耗尽，最后连车帘锦被也一同用上。
望着来处一片火烧乌烟远去，吴量颓然坐下。
“终于甩开了。”小男孩回头看祁兮，道，“姐姐……”
……
“姐姐？！”
“殿下？！”
勒马急停，车板轮子的车架哗啦散掉，三人同时惊呼。
此间哪还看得到第四人？
女孩子的黑纱斗笠掉在地上悠悠滚到脚边，啪嗒轻响几声落定。
许陈捡起，对上吴氏姐弟面如死灰。
指指边上柴房，许陈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回去寻公主殿下。”不由分说，中年人翻身上马。
缰绳被勒住，许陈皱眉低头，是吴量。
“许大哥，让我去。”小男孩抬着头，很认真，道，“青铎县我月前来过，比许大哥熟悉。”
望着吴量身影，轻拽许陈袖摆，吴双道：“许大哥，我们也跟着去。”
小女孩目光坚定。
德宁公主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许陈忽然冒出个念头，不然这样小的孩子，又怎会豁出命去护她？
点点头，许陈说：“好。”
盛夏的风潮湿温热，夜晚格外短暂。
火光余烬漫天飘散，一直找到天光微亮，他们都没能找到祁兮。
“没有……哪里都没有！”吴双哭起来，“姐姐去哪里了？！”
“小妹妹别哭，”大手擦去眼泪，许陈道，“这里找不到，恰恰说明殿下没出事。”
没被当场杀害。
至于会不会被袭击，变成……
许陈不敢想。
“姐姐，可能被掳走了。”吴量磕磕巴巴。也想到最糟糕的那个可能，他只能说服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吴双轻轻喊，“姐姐很厉害的！她那么厉害，她那么厉害，怎么会……”
许陈哑然。
不可否认，德宁公主是很厉害。只是再有勇有谋不过一具肉体凡胎。
一个和亲远嫁的女孩子，就算出身武学世家，到底身体孱弱，并不是祁远那样的武学大师。面对毫无人性的怪物，智谋果敢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必须给祁家、给白家一个交代。
许陈站起来，道：“吴量小公子，我们中间你最熟悉青铎。”听吴量应声，他又道，“这里找不到人，我们就只能去蹲他们的老巢了。你月前来此，可有发现可疑之处？”
吴量脱口而出：“白家，青泠别院。”
-
一排排蓝紫色的枪头剑刃羽簇在面前闪着寒光，祁兮轻轻伸手去触。
虽说先前她看过这里的枪头，也偷过丁梨的宝剑，祁兮知道这些兵刃又脆又钝毫无用处。可见识过皇甫庆丰利刃出鞘天地色变，她对这些兵器再无小觑。
指腹缓缓覆上开刃，祁兮眯了眯眼。
这里会不会也有完善过的兵刃？偃州城外血流不止自戕的百姓，是被这里的兵器伤到的吧？
心头问题萦绕，偌大昏暗空间里只有祁兮一人。
刚才突围中乱糟糟一片，祁兮咳嗽咳得发颤，许陈拐弯的时候，她被活死人勾住裙摆顺势甩下。活死人堵住她去路，反向逃离却迷了路。
大宇皇帝那一掌祁兮至今未好，能和没事人一样溜达就很不错，要她飞檐走壁简直强人所难。
不知绕过多少道，祁兮只记得自己跑到某个角落时候看到数丈高的枯草后藏着一口枯井。
杂乱声音伴随腐臭气味越来越近，她跳下，慢慢从跌落的地方穿过密道来到这里。
触摸利刃，回忆起曾经收到祁远的信，祁兮终于意识到她在哪里。
自言自语般，祁兮沉吟出口。
“白家，青泠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