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被他闹醒，翻身就把人压在身下。
她跟康震开玩笑说，“要不生个宝宝，这样你就可以去玩他的睫毛了。”
康震反手就把人推开，“我看还是你亲自生，长睫毛的概率会比较大。”
关澜听了之后便笑，低下头吻他说，“康震，我看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康震立刻就把目光转开了。
怎么关澜的一对睫毛都能让他想起这些有的没的？他简直恨不得去给自己的大脑清清缓存。
一定是冗杂的信息拖垮CPU处理速度，不然他不至于老在关澜面前占不了上风。
忽然大厅里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大概是仪式要开始了，先铺垫铺垫氛围。
所以就说结婚什么的真的很讨厌，一套流程下来，细数回去全是吃力不讨好。
又要摆排面，又要造氛围，最后新郎新娘回首路途艰辛潸然泪下，这不是典型的把自己掏空了给别人观赏最后还要自我感动吗？
好吧，康震在心里腹诽这么多，其实只是因为他很幼稚地。
怕黑。
小时候他爸爸和他妈妈吵架，回回都是深更半夜，他们不管康震待在房子的哪个角落，也不管康震能不能听见他们疯狂朝对方丢过去的不堪的谩骂，总之他们就是吵。
有一次康震就缩在客厅的某个角落里，那是个连月亮都吝啬给予清光的晚上。
他的父母甚至连灯都没有来得及打开，从玄关处一直吵到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面，本来就没有月光，窗帘还拉上了一半，小小的康震就看见黑漆漆的两个剪影在争执，最激烈的时候，他们甚至一人手持一把水果刀，好像随时要把刀尖刺入对方的胸口。
当然，并没有这样的惨剧发生，只是那个画面永永远远地定格在了康震的心里，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画中人面目狰狞，手持利器，明明没有刺中对方，可康震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淋漓的血。
伤口都藏在完好无损的皮肤下面，安静地溃烂，众人只见光鲜亮丽，就像曾经谁都以为他的父母是一对恩爱至极的夫妻。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有康震知道，只有那栋空空荡荡的房子知道，他们是不用见血也能让对方遍体鳞伤的仇人。
所以黑暗里面都有些什么，就是这些。
而康震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攥紧拳头，坐在那里时快要把自己整个蜷缩起来，像小时候他蜷在角落里看他们吵架一样。
忽然手背覆上另一个人的体温，那只手正温柔地，试图扳开他紧扣在手心里的手指，展平他的手掌。
“康震，别怕。”
众人的声音潮水一般极速退去，关澜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浮现。
他还记得。
康震在少年时听过一首歌，那首歌把爱情唱得很文艺，它说“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那时康震情窦初开，青涩懵懂，不能十成十地体会这简单几个字背后的意义，但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它是在说宿命。
后来他谈了很多场恋爱，每一场都谈得急切匆忙，就像囫囵吞下的人参果，入口前觉得它必定滋味甘美，吞下去后才发现其实没品出什么味道来，所谓的“宿命感”就更加无迹可寻。
直到一个关澜陪在身边的夜晚，康震才有那么一瞬间福至心灵，忽然就对那句歌词通透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但是已经彼此之间的气氛已然十分暧昧。
关澜不似康震从前的对象，跟他出入各种高档场所约会，而是十分接地气地，带着康震吃大排档、压马路，或着看一场午夜场的电影，绵绵情意全藏进了城市的灰尘和每一个交错的脚印里。
城市有江水横穿，下游处河道窄，江面横跨一条历史悠久的浮桥，木质的桥面由一条条栓在一起的小木船载着，走在上面还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
这里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但又瞧得见霓虹闪烁，介于静与闹之间，康震意外地喜欢这个地方，于是关澜就经常带他来这边散步吹风，不开康震的跑车，只坐公交，晃晃荡荡一路之后下车，康震猛吸口一口新鲜的空气都觉得无比舒心。
但这舒心是因为看见关澜对他笑，还是真的因为空气清新，康震后来不大分得清了。
那天他们走累了，关澜规规矩矩在浮桥边坐下，康震却踩进船身，坐在里面的木板上和他面对面地聊天。
忽然江两岸的路灯和远处的城区全暗了，天上云翳浓重，月亮可怜兮兮地缩在里面，只散出一小圈黯淡的光晕。
风都好像静止了，视野里只剩一片漆黑，康震眨了眨眼睛，只大概看得清关澜的一个轮廓。他几乎是瞬间沉默下来，对，他又想缩起来了，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样就能抵御黑暗里所有的不堪。
关澜轻轻叫了两声“康震”，但是康震都没有应话。他慢慢地意识到什么，于是缓缓伸出一只手到康震眼前，柔声道，“震，坐到我身边来，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震”，而周围的环境实在配不上这一声的温柔。
康震紧抿着唇不把手伸过去，似乎是不想示弱。关澜便接着道，“太黑了，你过来陪陪我，嗯？”
康震这才终于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气，坐回了浮桥边缘，关澜的身边。虽然关澜说是让他来陪自己，可是明明直到灯重新亮起来，康震的手都被她握着的。
那只手掌宽厚，掌心温暖干燥，于这黑暗中，慢慢地蒸干了康震所有的不安。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蹭着手臂，体温相互传递平均分配，那是康震贪心地分去了关澜身上的温度。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康震感觉到关澜的掌心开始发潮，他自己的也是。
他听见关澜叫他，“震。”
康震没有对这个腻得过分的新称呼提出异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关澜说，“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