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别执着地重复那两个字,“康震。”
康震别扭道,“我不是。”
“康震。”
“康震。”
“……”
“唉。”康震拧不过,无奈地叹气,伸手过去把关澜的头发好一通乱揉,“烦死了你,不会喝酒就别喝行不行。”
关澜半边脸埋在他的衣服里面,声音还是飘的,“康震也爱喝酒。”
康震失笑,“你记仇是吧?”
关澜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都接他回家的。”
康震又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行了,醉成这样,净胡说八道,快睡觉吧。”
他耐心地帮醉鬼关澜脱外套,脱完之后随手往旁边的椅子上扔,却意外听见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当啷”一下,是关澜外套的口袋里掉了块手表出来。
可是明明她手腕上还戴着一块表,自从康震回国之后,就没见她换过。
所以那是?
康震心念一动,走过去把那只表捡起来——果然,是他原来送给关澜的那一只,只不过明显已经坏了,指针不走,表盘上的玻璃也碎得不成样子。
康震看着手里那块表,一时间竟有些怔愣。跟陈辰一起吃饭那次他看见关澜换了手表,还以为她早把这一只给丢了,毕竟分手了清理清理前任留下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竟然没有丢吗?而且还随身带着。
“关澜。”康震拿起手表在关澜眼前晃了一下,后者那双原本已经醉得不大聚焦的眼睛看见了,瞬间变得有神起来。
她伸手去抢康震手里那只手表,被康震躲去过,便皱了皱眉头,不满道,“还给我。”
康震问,“怎么不戴这只表?”
关澜晕晕乎乎地,听到问题就下意识地回答,“坏了。”
她喝醉的时候总是这样,别人问什么她都答,之前在天台,那群小姑娘还清醒着的时候,围着她叽叽喳喳一通问,差点把她长这么大以来所有的感情史都扒出来,要不是康震及时制止,可能那话题还得引到他身上去。
这种时候康震就特别需要关澜喝醉酒之后剖心剖肺的坦诚了。
他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到关澜面前,问,“为什么会坏?”
“丢了。”
“为什么丢?”
“不想要了。”
“那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捡回来了。”
“为什么不修?”
空气沉默了一瞬,关澜的眼眶慢慢地红了一圈,委屈地说,“我以为,他不回来了。”
喝醉了不假,说的话也全都是真的。那只手表是康震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一直很宝贝。可当初康震送自己离开,她在自家阳台上吹了半宿冷风,最后还是红着眼睛把手腕上的表解下来,从三楼扔了下去。
后院是个游泳池,周围一圈都是冷硬的瓷砖,手表掉在池边,表盘碎得理所当然。
结果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早晨天一亮她就跑下去找,但是手表不见了,问了一圈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好像是在拖地的时候听见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她当时没有注意。
关澜听了,二话不说就往泳池里面跳,那还个初冬,泳池里的水冷得刺骨,她咬紧牙关往深处潜,找到手表之后钻出水面,嘴唇都冻紫了。
那之后她大病了一场,发高烧迷糊着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手表。
后来她也没有想过要送去维修,因为送她这只手表的人已经走了,即使她把手表修好,再戴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她仍然愿意收着它,藏着它,那是她和康震的过往,亦是他的一种寄托,她永远,永远都不想让这段感情无迹可寻。
破碎了的,即使割手,那也是一种刻骨铭心。她承认,她不如康震洒脱,所以只好走向另一种极致,与自己的不舍得握手言和。那时候关澜想,即使有一天她不再爱康震了,她也还是愿意记得的。
康震把那只手表放回她的口袋里面,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发现。但他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那个声音在质问康震,“为了关澜,就相信一次,不行吗?”
可是他的父母也曾经特别恩爱过,康震看过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明明每一张都笑得那么幸福。
可是最后怎么样了呢,他们还是在夜里歇斯底里地争吵,撕扯,客厅里落了满地的玻璃碎片,那些碎片划破了他们年轻时幸福的笑靥,变得尖锐又残忍。
他的母亲一脚踩上那个装着全家福的相框而不自知,尖叫着说,我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你!
而他的父亲冷笑一声,无情道,我还想知道我当初是吃错了什么药。
所以,变了质的爱情有多滑稽,连曾经的自己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取笑。
于是康震尽量对一切已经腐烂的、即将腐烂的以及一定会腐烂的东西敬而远之。包括那些看起来真诚无比的感情。
节目组大部队于第二天吃完午饭过后打道回府,离开之前特意去了学校里面跟孩子们告别。
大家最舍不得的当然还是他们的关澜姐姐,在她身边围了一圈说要跟她抱抱。
康震咬着根烟站在篮筐下面看,想起他们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那人蹲在一群孩子中间,弯起眼睛笑得温柔,给大家一个一个地发零食。
关澜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群小朋友忽然齐刷刷地往康震这边看,搞得康震很不知所措,连烟都没好意思再抽,愣是给掐掉了。
有个男生向他一路小跑过来,小小的一只,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仰起脸来看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可以抱一下吗?”
“啊,好。”
康震蹲下来,张开手,小男孩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咯咯咯地笑,“谢谢哥哥来这里拍节目,这几天我们都很开心。”
康震摸摸他的头发,也笑了,“应该是我谢谢你们,你们都很乖。”
过了一会儿关澜那边一群小朋友全部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