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命人端上些饭菜。
慕珍想用膳也是有心无力,她根本张不开嘴,嘴唇微微肿着,一碰就疼。
她瞪着某个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她的罪魁祸首:「我下次再陪你玩这些我就不姓慕!」
那怎么行?这可是专属于他的福利。
「对不住,卿卿。」
萧玠企图蒙混过关:「你知道的,对你,我一向没有抵抗力。」
「没有抵抗力就可以玩成这样?」
慕珍指指自己红肿的唇瓣:「萧清鸿,你能不能节制点?每次都骗我说是最后一次,每次都说快了,结果呢?在这事儿上,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有必要这样吗?」
萧玠心虚地摸摸鼻子,试图用撒娇让她回心转意:「对不住嘛卿卿…」
慕珍觉得她这辈子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了,一瞧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就心软了,不由得松了口:「下次再这样,你就滚去偏房睡。」
萧玠赶紧顺杆儿爬,心肝宝贝地哄着:「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一定说话算话。」
许久以后,慕珍再想起他的这句话,还是忍不住说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新年伊始。
绵绵已经七个月大了。
自从学会了爬之后,这个小家伙是一天也闲不住,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四处乱窜。
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就是专门让她爬着玩的。只要你将她放上去,一个转身,她就没影儿了。
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宜人。
慕珍坐在地上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绵绵,来,到娘亲这儿来。」
绵绵欢快地朝她爬去,扑进她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想要去抢她手里的东西。
「卿卿。」
萧玠从外面走了进来。
绵绵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调转方向,迅速地朝他爬去,慕珍追都追不上。
萧玠原是想将她抱起来的,但是一想到自己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必定沾了不少寒气,便又收回了手。
绵绵见他没有反应,抓着他的裤脚,小嘴一瘪,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慕珍赶紧将她抱在怀里,好言好语地哄着,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鼻尖:「小坏蛋,爬那么快做什么,有了爹爹就忘了娘亲是吧?」
绵绵趴在她的肩上,用小脸蹭了蹭她的脖颈,像是在讨好她。
慕珍将她交到春桃的手里,上前想要为萧玠宽衣,谁曾想他却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卿卿。我身上凉,别过了寒气给你。」
萧玠解下大氅,站在炭盆前烤了许久的火,再三确认自己不会冻着她们娘俩儿之后,才敢去抱绵绵。
「卿卿,今日的礼物。」
萧玠将海棠样式的绒花簪在她的鬓间。
慕珍抬手轻抚,笑意盈盈:「好看吗?」
「好看。卿卿怎么样都好看。」
「油嘴滑舌。」
绵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生气地挥舞着小手,试图吸引二人的注意力,似是在控诉为什么自己没有礼物。
「什么时候少了你的。」
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之后,摄政王殿下每日下朝带回来的礼物从一份变成了两份,日日不落。
萧玠屈指刮刮她的鼻子,笑着拿出一只草编的蚂蚱:「来,爹爹陪你玩。」
秋杏匆匆来报:「禀王爷,王妃,谢家来人了。说是想要见王妃一面,和王妃单独谈谈。」
慕珍皱起眉头:「谢怀瑜?」
秋杏摇了摇头,观察着她的脸色:「来的是…谢夫人。」
慕珍一愣。
能被称为谢夫人的,应当是谢怀瑜的继母,她的…姨母。
萧玠示意春桃将绵绵抱走,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不想见我们就不见。」
「不,我要见。」
慕珍觉得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来寻我,如今却主动上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些什么。」
「需要我陪你吗?」
萧玠不是很放心,主要是怕她受委屈。
毕竟是林家的人,又是她的长辈,很多事,她不好也不能说。
「不用了。」
慕珍握住他的手:「有些事总得我自己去面对。你留在这儿陪绵绵玩吧,别让她受了风。」
「嗯。有什么事儿你就差人来告诉我。」
萧玠半开玩笑道:「别忘了,你是摄政王妃。尽管拿你的身份以权压人。」
慕珍不由得笑出了声:「好。我记住了,摄政王殿下。」
——
前厅。
谢夫人拨弄着茶盖,在心里默默组织着语言。
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与姐姐相似的容颜,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该怎么说,又能说些什么?
「谢夫人。」
慕珍姗姗来迟:「让您久等了。」
思绪回笼,谢夫人起身向她行礼:「见过王妃。」
「夫人客气。」
慕珍施施然坐下,受了她这一礼:「请坐。」
谢夫人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原先准备好的话,如今浑都忘了。
她不开口,慕珍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看谁熬得过谁。
最终还是谢夫人先败下阵来。
她鼓起勇气,想了半天也只敢说一句:「当初害您早产的事,实在是对不住。」
慕珍觉得有些好笑。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而且罪魁祸首以及纵容她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再加上她也没出什么大事,又看在谢家与林家是世交姻亲的份上,她就卖他们,也是卖母亲一个面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是谢怀瑜让你来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可不会蠢到将时隔多月原本已经揭过的旧账重新翻出来。
毕竟他又不傻。
事儿都过去了,再重新提起他们谢家犯的错误,这不是又将谢家置于炭火之上了吗?
「不,不是。」
谢夫人捋捋鬓角的碎发,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慕珍见她如此,心中也猜到了些许:「那便是林家了。」
她说得很笃定。
除了林谢两家,眼前这位谢夫人再也没有拜访她的理由了。
谢夫人咬咬唇,微微点头,声如蚊蝇:「是。」
慕珍笑了,只是那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讥讽:「既如此,不知林家有何贵干?」
谢夫人紧紧绞着帕子,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自从姐姐,也就是你的母亲死后,你的外祖父也一病不起,没两年也跟着去了。林家没了主心骨,很快就被瓜分了个干净。我们主家嫡出这一脉这些年来文不成武不就,只能说是苟延残喘。大哥,也就是你的舅舅,希望你…」
后面的话她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慕珍接过她的话茬:「希望我拉林家一把,可对?」
谢夫人没说话。
慕珍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她听着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真怕这颗心会跳出来。
最后,慕珍停下敲打桌面的动作,「呵」地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林家?」
谢夫人张张嘴,想找些理由反驳说服她,却发现她根本就找不出来。
「当年我的身份公布于天下之后,你们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与我相认,但是很可惜,并没有。哦,这会儿走投无路了,倒是想起我了,我又为什么要接下这块烫手山芋?或者我是不是该说你们,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林家是我母亲的家没错,但不是我的家,我与林家并无感情,你们的死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付出是一点都不想付出的,索取是要一直索取的。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谢夫人在来之前便已经知道会是什么样,但是架不住自家大哥的软磨硬泡,只好硬着头皮来试上一试。
如今,亲耳听到这些话,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今日多有叨扰,还请王妃勿怪。」
「夫人客气。」
临走前,谢夫人仔细看了慕珍许久,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你真的和你的父母很像。容貌、脾性亦或是说话方式,全都完美融合,让人一看便知是他俩的孩子。」
慕珍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抚上自己的墨发。
谢夫人收回手:「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礼也很唐突,但是作为林家的女儿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不必有什么压力,你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毕竟我们既没生你养你,也没在你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之后将你接回来好好补偿。好孩子,日后你若是愿意,便唤我一声姨母吧。」
慕珍沉默不语,亲自将她送出门外,直到看着人上了马车,才低声唤道:「姨母。」
可惜,马车已经远去。
起风了。
慕珍只觉得肩上一重,萧玠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后,为她披上了大氅。
「清鸿,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似无情却最是重情。
「卿卿,只要你认为它是对的,那它就是对的。别怕,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慕珍靠在他的怀里:「清鸿,你真好。」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爹,娘,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