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从拐角处探头向外看时,我们一下子明白了——这可能有人在跟踪我们,我紧贴着墙壁,心咚咚直跳。难道真如蒙老头说的那样,有人在跟踪我们,并且我们的一举一动,跟踪我们的人都了如指掌?
虽然我没直接看到,但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巷子里,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后面轻微的脚步声,也许是我们的突然消失,让跟踪我们的人起了疑心,他们停下脚步,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但声音很小,我屏息凝神仔细的听着,可还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和我紧挨着的王同,此时连忙把手伸进口袋里,我知道,他是要拿那个定向麦克风,但他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塞进耳朵里,跟踪者的说话声就消失了,随后听到了他们远去的脚步声。
除了王教授外,我们所有的人都没探头看,只是把身子紧紧贴在长满青苔的墙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跟踪者发现。过了一会,脚步声消失了,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咱们现在可以回去了。”王教授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快步向宾馆走去。
等到了宾馆王教授的房间,秦晴首先把掩藏的、微型摄像头拍摄的图像调出来,查看了一下,确认在我们离开期间没人进来后,大家才真正放松下来。
“王教授,您反跟踪的技巧绝对是专业级的,我看过美国fbi的特工训练手册,里面提到的反跟踪技巧,和您今天用的完全一样,就是当你怀疑有人跟踪的时候,可以快走一段距离,然后选择一个拐角处隐蔽起来,偷偷向后观察,这样一来,就可以发现跟踪你的人了。”
王同一脸佩服地说。
王教授和秦晴对视一笑后,并没直接回应王同的话,而是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哈,王同不错,你的知识结构很全面。”王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大家也都轻松地笑了一下,这样一来,刚才诡秘而紧张的气氛,才有所缓解。
“王教授,我看你不像是搞考古的,倒是像个特工啊。”胡梦也开玩笑的说道,王教授听他这么一说,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然后端起茶杯
,轻松地喝了两口,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我们知道,他的思绪又飘到了别处。
不过胡梦的这句话,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进考古所的时间,比胡梦和王同都早了近两年,所以对王教授的情况,比他们俩了解更多些,我记得曾经听办公室里的一位老同事说过,王教授的父母,在解放前都曾做过地下工作,而王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过两三年,但后来因为他最爱的还是考古,就从事了考古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就听胡梦又问王教授:“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有几个?”
“只有两个人,并且是一男一女。”王教授缓缓地回答道,仍然看着窗外,眯着眼,手中端着茶杯,一副沉思状。
一男一女?难道是王同昨夜用夜视仪看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都带着墨镜,男的大概一米八左右,女的也有一米七,不过体态和举止有点怪。“王教授抿了口茶,仍然看着窗外的天空,他说这些时,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我们听。
“怎么个怪法?”胡梦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给王教授的茶杯里添了些茶,轻声问道。而旁边的秦晴,则是出奇的安静,她用自己修长的手指绕着一个玻璃杯口,秀发披散在肩头,也遮住了俊美的脸庞,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肯定也在沉思着什么。
“两人的举止有点像是古代人,或者更确切的说,像是秦汉时期的人。”
王教授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们都吃了一惊,连秦晴也猛地一下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听王教授继续说下去。王教授边思考、边缓缓地继续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咱们都是做考古的,而考古就是复原过去的历史,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历史研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王教授的思维太跳跃了,不是正说到那对男女吗?怎么忽然又转移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呢?不过他这个问题听起来太“大”,我们一时间还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我们没人回应,王教授微微一笑,把茶杯放在前面的茶
几上,一脸认真的接着说:“我觉得历史研究的最高境界,就是复原过去人们生活的细节、和生活场景,并且复原的越细越好。
如果时间拉的足够长的话,我们就会发现,不但是人们的语言会发生巨大变化,人的行为举止,也会变得很不一样,比如说,汉朝人和唐朝人,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什么差别,宋朝人和咱们现代人的行为举止,又有什么不一样?再比如说,辣椒是明末清初才进入咱们中国的,那在此之前,中国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呢?秦汉时期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等这些诸如此类的问题,这就是历史的细节,这些貌似琐碎、不重要的细节,恰是最有价值的。”
听王教授将这些,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大学里的课堂里。“您说那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好像是秦汉时期的人,那秦汉时期的人的行为举止,有什么特点呢?”我好奇的问道,虽然我算是历史科班出身,但对于王教授说的这个课题,还从来没接触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王教授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指着屋里说:“大家想没想过,我们的行为举止,其实都被这些家具影响了、或者说是被其塑造了呢?即使在民国时期,人们的行为举止和现代人都是有区别的,大家可以看看民国的照片,那时的人们无论站立坐卧,他们的脖子和身体的夹角都很小,也就是说,他们的颈部都挺得比较直,对于这一课题,我们还特意请了相关的专家进行研究,比较了大量的民国照片和现代人的照片,确实验证了这一点。
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就是因为那时的生活环境,和现代的生活环境很不一样了。
现在无论是坐具、还是卧具,不但数量比那时多很多,并且都比较松软、有靠背之类,总之,比那时的要舒适很多,这样一来,现代人颈部、背部、臂部的肌群和骨骼,都与那时的人已经有了差异,而正是这种差异,导致了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上,也有了不同。
不过这种不同非常细微,需要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发现。因此,我把我们这些搞考古的人
,称之为“历史侦探家”,我们和侦探真的很像,都要复原现场、复原细节、有明察秋毫的观察力,以及强大的推理能力,甚至比侦探能力还要强,因为我们看到的现场,比他们的要悠久的多。”
王教授说这些时,虽然语气仍然很平静,但显得异常诚恳而坚定,我们都能感受他对考古事业的热爱。
王同边听边连连点头,好像他对王教授这些话,特别有感触似的。
“既然我们的行为举止和民国时期都有了差异,那么是不是说,和秦汉时的差异就更大了呢?”王同等王教授喝水的间隙,连忙插话问道。
王教授点点头:“嗯,是这样的,你们也都知道,秦汉时期,那时还没有现在的这类坐具,人们都是跪坐在地上,这样长久下来,他们的颈部和脊椎的骨骼结构,和现代人的有了细微的差异,但这种结构上的细微差异,会导致行为举止上的很大不同,比如他们步伐,比现在人要大。
学术界,有一个老专家专门研究秦汉人的体质,他原来是个法医教授,后来也成为咱们考古所的特邀专家,每当哪里有汉墓出现,他都会第一时间感到,别人都注意一些文物亲密之类的,而他却只注意墓中那些尸骨,经过研究了很多秦汉古尸的骨骼结构后,他发现了这些差异。
我记得他还曾听他说过,汉朝人头扭动的幅度,比现代人小了很多,也就是当他们扭头看的时候,往往是身子要先扭过来,而我们现代人却可以身子几乎不动,头往后转很大的幅度,而这些秦汉时期的人是办不到的。”
“那秦汉时期的人,一个个不都像是得了落枕,头不敢往后扭。”听到这种结论,我感到有点匪夷所思,趁王教授低头喝茶,我忍不住说道。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我自己也被自己这句话逗笑了。王教授更是笑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连连点头说:“哈,对对,小明的联想力可真是够丰富的,要是你能穿越到秦汉时期,你真的觉得那时的人,好像一个个都得了落枕似的。”
然后他把茶杯放下,接着
说:“大家都知道,《晋书》上说司马懿有‘狼顾之相’,就是说司马懿的头能往后转一百八十度,身子不动,头能完全扭过去。其实,这应该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从解剖学上来看,人的头若能向后转一百八十度,那么他的颈椎肯定发生了畸形,椎管会极度错位,这种情况下人就会处于高位截瘫的状态。
其实,司马懿头往后转动的幅度,可能和咱们现代人比较接近,而当时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则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才夸张地说他能‘狼顾’。
因为我几十年来,一直研究秦汉史,所以,秦汉时代的一切,包括那时人的一举一动,饮食、坐卧,等所有的细节,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真切和熟悉,他们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想象中。
因此当看到今天这一男一女的时候,我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既觉得他们行为举止很怪异,但又觉得非常熟悉,尤其是他们脖子的状态——就像小明说的,好像有点落枕似的——还有他们走路的步伐,以及挺胸抬头的幅度,都和我心目中秦汉时期的人,完全吻合。
但我又知道,这肯定是一种错觉,这怎么可能呢?秦汉时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们的样子,是那么年轻,难道是因为特殊的能量,穿越到咱们这个空间里了,就像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我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很荒谬,但那两个人确实太特别了。”
王教授浸淫在秦汉史研究几十年,他对那时很多细节的了解和把握,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而他今天忽然说见到那对男女,举止像是秦汉时期的人,对一般人而言,这种说法确实很荒谬,但我们都知道,以王教授的学识和头脑,他这绝对不只是错觉,其中必有我们还不了解的原因。
既然那对诡异男女的底细,我们还无从知道,不如先撇在一边,正当我想问问在医院时,吴警官为何对我们撒谎的事,却听忽然听秦晴说:“王同,你那个定向麦克风有录音功能吗?”
“有啊,你要听谁的录音?”王同有点吃惊地问秦晴。
“昨夜那对男女的谈话,你录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