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医院虽然规模不大,但设施却不错,我觉得这应该与小城里良好的经济有关。上次来的时候,因为两个消防员受伤的消息成了新闻,所以来医院探望的市民也特别多,这次则不同,显得一切静悄悄的,只有三三两两、不多的几个人来看病,这应该才是医院正常的状态。
大家脸上多少都有一丝紧张,生怕最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
进了医院的楼里,郑旭则显得轻车熟路,径直往那人的病房走去,我们则紧紧跟在她身后。
医院大楼的里的光线很暗,乍从外面进来,一时间眼睛还不太适应,导致我上楼梯时一个踉跄,幸亏秦晴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才没摔倒。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那人的病房在三层的最东侧——那也是医院中最僻静的地方。当我们沿着有些昏暗的走廊往那边走时,才看到两个身着便服的壮汉正守在门口两侧,那应该是负责保卫那人安全的警务人员了。
见我们几个人向他俩走过去,那两人便警惕的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我们,直到他们看清是郑旭时,才放松下来。
郑旭走过去和他们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并扭头冲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进去。此时,我的心狂跳起来,甚至感到两腿有点发软,心里仍然一直不敢相信——难道我们真的就要见到小李的父亲了吗?
因为自从听过小李的身世后,在我的心目中,小李的父母都是那么的神秘诡异,并且好像遥不可及,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似的,但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我们即将见到他,并且还是在病房中,一时间真的难以相信。
同时,那种不祥感再次笼罩在我心头——当我们推门进去后,是否还会发生那些诡异的意外、让我们的调查无法顺利进行下去呢?可能是由于过分激动,我甚至有
点精神恍惚,如喝醉酒一般,迷迷糊糊地就随大家进了那间病房。
那间病房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而且正好是向阳的,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让屋内到处散发着一种静谧而又明朗的气息,与门外的昏暗、压抑形成鲜明的对比。
刚一进屋时,觉得房间内明亮的光线有点刺眼,稍微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看清房间里的环境。
在一个手术台般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人,那人仰面躺着,眼睛微闭,看起来顶多也就是四十多岁,模样还真和小李有几分相似,而在病床的旁边,有一些仪器,两个护士正在仪器上调试着什么。
郑旭刚轻声问了护士一句:“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等护士回答,那人居然从枕头上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看了我们一眼,并且轻声说了句:“你们来了?”,虽然他这句话有明显的口音,但我们还是听清了。说完后,那人又躺平在床上,微微皱眉,再次闭上了眼睛,好像依然很痛苦似的。
直到这时,我才稍微松了口气,知道我们最害怕的那种种意外并没发生,一切都很顺利。
“病人恢复的速度很快,已经从重度昏迷中醒过来了,各种生命体征也很正常,刚才还吃了点东西”,旁边的一个护士柔声回答到。
郑旭点了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在那人的病床旁,然后用她坚定但又温柔的声音说:“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的村子到底在哪里?我的意思是你们真正的村子,而不是县里工作人员去的那个。”
刚一开始,郑旭就毫没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要是我的话,应该会先问那个牛角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去那里之类的。
听郑旭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那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他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郑旭,
而郑旭则直直地与他对视着,但很快,那人又再次闭起了眼睛,好像很痛苦地摇了摇头,却没再说话。
“你们那个村是不是就在地下?”郑旭步步紧逼,继续以极其犀利方式追问道。
那人听完郑旭的这个问题后,我能明显地感觉他浑身上下都猛地一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但再次眼睛大睁地盯着郑旭,好像还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刚坐起了一半,却又痛苦的低哼了一声,两个护士连忙冲过来,制止住了他。那人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情绪好像非常激动,其中一个护士在郑旭耳边轻声说:“郑警官,病人的伤情还比较严重,尽量少刺激他,以免发生意外。”
郑旭则平静的点点头对那两位护士说:“好的,我会注意的,但关于案情的一些情况,我还是要询问病人一下,不要意思,还要麻烦你们两位先回避一下。”
两位护士也应该大概了解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知道这件事不是单纯的事故,而是桩刑事案件,听郑旭说要询问一些和案件相关的信息,便连忙点了点头,很配合地退了出去。
当屋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时,现在郑旭应该更可以毫无顾忌的继续询问了。
而那人情绪却依然很激动,他眼睛紧闭,胸部起伏着,喉头还不时发出微微的哼哼声。而郑旭则神情异常的平静,此时,我好像忽然想明白了我刚才内心的一个疑问——为什么郑旭不顾那两个护士在场,而直接就抛出两个最关键的问题?
郑旭也许早已料定那人是不会回答的,因此,她只是想用这两个问题刺激那人而已,并没指望他回答。
虽然那人的情绪如此激动,但郑旭却丝毫没有要停止追问的意思,而是继续以近乎冷酷的语气说:“你其实不用回答,刚才通过你的反应,我就可以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们那个村果然就在地下,并且还是秦始皇陵的最核心的部分,而你们那个村,都是秦始皇陵的守墓人。”
说到这里,郑旭忽然嘎然而止。大家都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人,看那人会是什么反应。有点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人的情绪好像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稳,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也消失了,更加诡异的是,那人的嘴角竟然还出现了淡淡地笑容——一种很特别的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男人疯了吗?否则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的情绪怎么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而郑旭却仍然不动声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
过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后,那人再次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带着一种既神秘、又狡黠的笑容,他看了看郑旭,又看了看我们,缓缓地问了一个很让我们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进过地狱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人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时,那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一脸的凄凉,他摇摇头,声音有点颤抖地说:“只有没进过地狱的人,才会用这种态度谈论地狱,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经历甚少的孩子,之所以不害怕,不是因为他胆子大,而是他根本就没经历过,那不是勇敢,而是无知。”
说完后,那人又闭上了眼睛,好像经过这番折腾后,他已经很疲惫了。虽然他外表看上去很年轻,好像顶多也就三四十岁,但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他的神情和语气显得的历尽沧桑,极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一个人的眼神、语气、神态,竟能和他的外表有如此大的差距,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你儿子小李,现在挺好的,虽然你由于某种原因,不愿意让他来看你,但我可以理解一个当父亲的心情;我们
在短短的几天里,已经见到小李好几次了,大家都他印象不错,他为人善良友善,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和蒙老爷子也情同父子”,王教授可能是觉得气氛有点僵,所以换了个比较温馨的话题。
那人听王教授提到小李,虽然没睁开眼,但脸上却立即浮现出一丝温情,并喃喃自语、却又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这像他母亲……那就好……那就好……唉……我就是想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吃这么多苦头也值了,可蒙老板是个苦命人,比我还苦的苦命人啊。”
我注意到,几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沉浸在对往事痛苦的回忆中。
“你说的地狱,是不是就是指秦始皇陵的地宫,其实我们已经跟着蒙老爷子、还有你儿子小李,下去过了,确实经历了很恐怖的事情,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像你说的‘地狱’”,见大家又都沉默不语,胡梦轻声说。
胡梦的这几句话,又让那人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胡梦,不过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激动,而是多了些慈爱和沉静,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缓缓地说道:“我说的‘地狱’,和你进的那个地宫,完全不是一回事,其实你们肯定也都知道了,蒙老板饭馆的部分;我知道你们正在干什么,但我还是奉劝你们,就此停止吧,如果继续做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不堪设想?你是说我们再继续做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吗?”听那人说的如此诚恳,我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人却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死亡其实并不算最可怕,人生有很多状态是生不如死的,你们继续做下去的话,遇到的事情,会比死亡可怕一千倍,一千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