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一言不发,好像在听我说,又好像是在想别的东西,我本来想问问郑旭为何用石头敲击地面,但忽然觉得时机不太对,还是等回到宾馆后再慢慢问她吧。
从那块平地上下来后,我们在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因为这里毕竟不是那个小县城了,从我们住的宾馆到这里有相当的距离。
“你们三位胆子可真大,大晚上的敢来这里”,等我们上车和司机扯了几句后,司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您的意思是这里闹鬼?”王同有点吃惊地问道。
那位司机叹了口气说:“不只是闹鬼,这里前几年还没拆迁时,连着发生过两起灭门案,死了八九个人呢,死者全部被斩首,到现在案子还没破,并且连死者的头还都没找到呢,从那之后,这里的住户就开始逐渐搬走了,只有一些无处可去的,还一直留在这里,一直等到最后拆迁,我听一个风水大师说,这里是个‘悬地’,在风水中,这种地方最不吉利。
什么叫做‘悬地’呢?那位风水大师解释说,无论是多么高的高山大川,总是和大地相连的,地气可以在其内部贯通;但这种‘悬地’则不同,在它的里面,有一个特殊的岩石层,可以完全隔绝地气,因为地气不能贯通到那个平地的上面,一旦地气不能贯通,就会阴阳失调,这就会导致怪事丛生,祸事连连,总之,人们住在上面,不但运气不好,精神和身体都会出问题的。
正是因为地气不能贯通上去,这种地方就好像‘悬’在地面上一样,所以就叫做‘悬地’。我平时的爱好,就是研究风水,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发现在风水学上,确实有这种说法。
这里除了发生了灭门案外,还有一个很怪异的现象
,就是在上面的住户,没有活过六十岁的,如果超过六十岁的人住到那上面,不出半年,肯定会得各种病死掉的。
这早就在我们这座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
前几年,一个商业地产公司来这里搞开发,因为他们不是当地人,对这种情况不是太了解,只是看到周围的环境不错,觉得开发成楼盘的话,肯定能大赚一笔,于是很匆忙地就签下了合同,买了那块地皮;后来,他们才渐渐了解到那个平地的来龙去脉,并做了缜密的调查,发现即使那里建了性价比极高的房子,仍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有在那里购房的意愿,
因为这件事,那个房地产的老板大发雷霆,开除了仓促拿下那块地的副总裁,他们也不打算再建楼房了,想赶快低价转手卖出去,但却没人愿意接手,所以,就卡在了这里,过了两三年了,动工仍然遥遥无期。”
出租车司机的这番话,让我脊背直发凉。我如果没有今晚的经历,我会觉得他这些说法只是迷信而已,但我现在却隐隐觉得,当地人对于那块平地的印象,也未必都是无源之水的谣传,这其中也许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复杂情况。
无论是双头蛇还是枳首蛇,都是不祥之物,而那个山坡上居然还有这些东西,这倒是和司机说的有暗合之处。
我和郑旭坐在后座上,而王同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王同和司机聊得挺热,我也偶尔插两句,只有郑旭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路灯从车窗照进来,她脸的侧面的轮廓很美,长长的睫毛,柔美的线条,没有绑进马尾的几缕头发,慵懒地散在她长长的颈部,散发者一种女性朦胧而神秘的美,让我怦然心动。
郑旭
可能已经感觉到我在盯着她看,于是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慌忙把目光移开,假装在看别处,并感到脸有点发烧,以郑旭的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我的一举一动、还有所思所想,很难逃过她的眼睛,我浑身上下有点不自在起来。
不过,我们很快也就到了宾馆,当走进宾馆时,郑旭只是简单地对我俩说了句:“走,去你们房间里,把今天咱们这次的行动总结一下。”
当我们进入房间里,坐到松软的沙发上时,才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没等我俩开口,郑旭忽然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今天夜里算没白去,事情多少有了些进展。”
听她这么一说,我和王同都有点发蒙——有了进展?难道找到了一条三头蛇就算是有了进展?我们来这里是找那裴忠的,今晚这些事和寻找裴忠之间,好像没有任何关联吧,既然如此,郑旭怎么说有所进展呢?我们实在听不懂郑旭这话什么意思。
郑旭看了我和王同一眼,又说了一句很不像她自己风格的话:“另外,那个出租车司机提供的信息也很重要。”在我的印象里,郑旭是个刑侦专家,一切以证据和逻辑为准,那位出租车司机说的那些,顶多算是“乱力怪神”,不过是谣传和迷信而已,怎么算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越听越糊涂了,郑旭,你难道我们今晚经历的一切,和裴忠的下落有关系?另外,为何你要用石头敲击那里呢?难道你知道那么一敲击,会有条三头蛇跑出来?”我实在忍不住地问道。
郑旭看着我微微一笑,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刑侦学上的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以点破面’,就是找到一个突破点,然后从
这个突破点出发,扩至整个面,这样才能极大的推进案件的侦破。
对于我们来说,突破的关键点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裴忠住过的那个地方——就目前我们掌握到的信息,这是唯一我们可以依赖的、所有推论的支点——所以,我还是决定今晚去那个地方看看。
不知你俩有没有注意到,虽然在相关系统中,并没查到任何关于裴忠的信息,但我却注意到,那里的居民的属性很特别——他们都是国。民。党中央研究院家属的后代,也是这座城市里最早的居民之一。
我查了一下相关的资料,在抗日战争时,由于日本人的入侵,我们把大量的文物、以及相关的文物研究者,都迁到了巴蜀的大山内,有一队文化研究者——他们其中很多人都加入了国。民。党——就驻扎在了这里。
当然,那时候这里还不是所谓的城市,根本没什么人烟,只是因为这里地势比较隐蔽,而且经常有大雾,可以能有效防止日军的飞机轰炸,所以,当时就把很多文物转移到了这里,而那些研究文物的学者,也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这些文物研究者的住宅区,就建在我们看过的那个空地。因为那里的地势最平,比较适合建房子和院落。
于是,那些已经在战乱中颠簸流离的文物研究者们,就在这里定居了,在抗战的几年内,他们在这里娶妻生子,度过了一段虽然物质匮乏,但却安稳平静的日子。
一直等抗战结束,这里的文物和研究机构,也没立即裁撤,因此,仍有很多人员留在这里,随后,还是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仍没受战争影响,等战争结束后,这里原来属于国。民。党的文物研究人员,就整个转变成新中国文物研
究机构了。
我之所以详细说这个过程,是想说,这与裴忠的背景,出奇的一致——还记得王教授说的吗?裴家是考古研究的世家,裴南玉的父亲是第一批留德、而且是专门学习考古的学生,裴南玉是民国时代少年成名的考古学者。
我也查了有关资料,发现裴南玉的哥哥也从事考古、和文物研究的工作,虽然他没弟弟有名,但他的很多研究成果在学界也有相当的影响,只是这个裴南玉的哥哥,在国共战争结束后,不知去向——是留在了大陆,还是去了台湾呢?好像没人知道。
是不是没有查到裴忠的姓名,就能确定裴忠没在这个城市中生活过呢?其实也并非如此。我们还原一下当时复杂的历史背景:
那时,在部队里当兵,是很忌讳用自己的真名的,因为你如果用真名的话,自己的亲属往往就会受到牵连,所以,在当时的部队里——尤其是一些军官、和有一定职务者——往往是用假名。
也就是说,如果你穿越到那时部队的话,如果你的连长叫李华,那百分之九十是他的化名,这是为了保护家人、亲友,也是避免自己暴露,一直到解放后,很多人懒得恢复自己的真名,就一直沿用自己的化名了。”
“嗯,我明白了,你是说,裴家在这个小城里,也许已经改成别的名字了,所以,我们才无法在相关的登记系统中,找到裴忠的名字?”王同恍然大悟地说道。
郑旭点了点头:“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听完郑旭的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我感到很惭愧,看人家郑旭是如何进行调查和分析材料的,而我和王同,只会被动的等待,根本不懂得如何进行主动地调查,但郑旭用石头敲击地面,又是这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