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混乱的呼吸声,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马车内的气氛紧张又压抑。钱掌柜的脸色苍白,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腕,喃喃低语道:“姑娘真的想知道在下的过往吗?”
“只要你愿意说,我愿意替你分担痛苦。”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也罢,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做好知道这一切的后果了吗?不会后悔吗?”“你说,我绝不后悔。”钱掌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看起来无比苦涩,“那就从十多前的那件事说起吧……”他低哑的嗓音徐徐地说着那些往事,我听着听着,渐渐觉脊背发凉,手心全是汗。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止不住的泪水一直往下掉,身子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就是这样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钱掌柜终于说完了,抬手轻轻为我拭去泪珠,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惨笑,“知道了这些害怕吗?姑娘仍然不后悔吗?”我摇摇头,抽泣着说道:“不害怕,不后悔。我是心疼你,他们怎能如此……”这时,我才终于明白他那种凉薄感到底从何而来。“姑娘不必为我感到心疼,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我流泪。”“可是……”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钱掌柜伸出纤长的如寒玉般的手指慢慢拨弄着香炉。忽然,鼻腔里钻入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很快那股香味便包裹着我,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浓浓的倦意袭来,我全身瘫软地往旁边倒去。钱掌柜一伸手,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眼皮沉重得好似铅块,我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有凉凉的手指在摩挲着我红肿的手腕,耳边传来模糊的低语:“只是我已经对你动了心,我不能让你陷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抱歉,那些肮脏污秽的过往还是我一个人背负就好……”唇上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我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穴传来的钝重疼痛惊醒了我,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姑娘醒了?”我用力地眨眨眼,映入眼帘的是钱掌柜垂眸轻笑的脸。“我怎么睡着了?唔……头好痛!”“接连几日车马劳顿,姑娘大概是太累了吧?”钱掌柜掏出一条手绢替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花香气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地飘散开来,“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等等,这个角度不太对啊,难道……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我猛地坐起身,逃也似的坐到了车厢角落。好家伙!这是什么情况啊?我为什么会枕在他的腿上睡觉啊!虽然钱掌柜秀色可餐,但我也不至于如此色胆包天吧!我瞬间羞红了脸,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说道:“咳咳,内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到哪儿了?”“快酉时了吧,天黑前我们就能到邑阳了。”钱掌柜慵懒地往垫子上一靠,抱怨道:“姑娘当真是好没良心。在下的腿都被姑娘枕麻了,连个谢字都没有吗?”“什么?!到邑阳了?这么快?”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记得盛君川跟我说过,大概要五天才能到邑阳,怎么可能……“姑娘莫不是睡糊涂了?”钱掌柜盯着我,眼神有丝不解,“我们已经离开国都五天了,也该到邑阳了。”我整个人呆坐在原地,我们不是才刚出发吗!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我慌乱地拍了拍车身,喊道:“停车!快停车!”马车还未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盛君川见状,立刻下马问道:“怎么了?姓钱的欺负你了?”我紧紧抓着盛君川的手,急切地问道:“我们离开国都多久了?”盛君川一愣,错愕地挑起眉,“五天。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险些站不住脚,盛君川一把揽过我的肩膀,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的眼神恳切,没有一丝欺骗的证据,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几天的事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什么?你失忆了?”盛君川一脸的不可置信。“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叹口气,沮丧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盛君川仔细回忆着,半晌才说道:“没有。所有人的表现得很正常。”“奇怪了,怎么会突然失忆?”我喃喃说道,“莫非是撞到头了?还是……”“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最后一件事么?”我思索着,笃定地说道:“是你让我去坐钱掌柜的马车,说他的马车舒适些,不至于让我还没到邑阳就散架。”盛君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之后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我郁闷地点点头,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藏在了我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姑娘,你还好吗?头还疼吗?”钱掌柜也下车走了过来,关切地说道,“我泡了一杯参茶,你喝了压压惊。”“慢着!”盛君川挡在我和钱掌柜之间,厉声质问道:“她怎么会突然失忆了?是不是你搞得鬼?”钱掌柜嗤笑一声,眼里却透着寒意,“大将军的指责可有证据?”盛君川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是你搞鬼的证据。否则,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不会放过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两个人眼里都有刀光剑影闪过。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我急忙接过参茶一口喝下,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钱掌柜是一片好心,我相信他是不会害我的。盛君川也是关心则乱,大家不要伤了和气。”我望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明白了之前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出自哪里了——好感度的提示怎么消失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脑子一片混乱。虽然说这是个没什么用的友情提示,但是突然就这么消失了,我心中却慌得不行,不会是我的任务失败了吧?!我摇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的不会的,所有的计划都顺利的推进着,不可能失败。我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突然消失的好感度和记忆,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盛君川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大概是因为喝了参茶,有些热。”我随口说道,“我没事了。耽搁了这么久,赶紧出发吧。”盛君川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没事?”“没事。”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脸,“等到了邑阳我再和你细说吧。”重新坐上马车,我和钱掌柜各自怀着满满的心事,相顾无言。日落时分,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行至邑阳的城门口。有几位穿着朝服的人站在城门边等候着。“下官邑阳县令陈政安,恭迎钦差大人。”为首的一名男子毕恭毕敬地说道。“陈大人免礼。”我笑道。“下官见过大将军、李大人。”陈政安拱手跟盛君川和李昇行了礼,转头对我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已在驿馆安排妥当,请大人移步到驿馆休息。”“好,麻烦陈大人带路。”钱掌柜却突然开口道:“等等,在下在邑阳有一处别院,不如去那儿?”见我一脸震惊,钱掌柜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出发前你不是说我们要低调行事么?若住在驿馆的话,钦差来邑阳的事可就人尽皆知了。我提前在僻静处购置了一处院子,虽比不上侯府,但也还算雅致。厨子丫鬟一应俱全,院内外均有护卫,可确保你的安全。”有钱人果然不一样,宅子说买就买。我向盛君川投去询问的眼神,盛君川微微点了下头,应该是默许了。“行!那就去钱掌柜的别院吧!”陈政安却突然说道:“钦差大人此行来邑阳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办公事,住在私人别院怕是不妥。还请大人移步到驿馆吧。”我有些为难,正踌躇着,却听盛君川淡淡地说道:“你既然知道钦差大臣是奉旨前来,那可知钦差大臣出行如同圣上亲临?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陈大人不过是邑阳县令,钦差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李政安立刻低下头,拱手说道:“是下官僭越了。请大将军恕罪!”盛君川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向钱掌柜说道:“麻烦钱掌柜派人前方带路吧!”说完策马率先进了城,车队紧跟其后,在钱掌柜手下的带领下往别院的方向驶去。“陈大人,这……”跟着陈政安身边的一名男子略带不安的说道。陈政安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眼里闪过一丝狠辣,说道:“把驿馆的人都撤了,派人通知必勒格酋长,就说计划有变。”手下人领命而去,陈政安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哼,一个小丫头居然也能当钦差?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至于盛君川……你的项上人头就让我当做贺礼送给酋长大人吧。”邑阳别院。“哇,钱掌柜,你这个宅子很不错啊!”我不禁叹道。虽然在外面看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宅院,走进大门内才惊觉布置得精巧别致——白墙青瓦的屋子,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以及墙边郁郁葱葱的绿竹。其实进门之前我还有点忐忑,生怕这个宅子也如莱金阁一般奢华浮夸。我暗暗松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步入正厅,下人们已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还有几个丫鬟伺候着。酒足饭饱之后,钱掌柜屏退了左右,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日午时,我约了阿拉坦酋长面谈。”“阿拉坦酋长?”我恍然大悟道:“就是之前有跟你生意往来的那个部落首领?”“是,在下已经安排好了。”钱掌柜说道。李昇道:“钱掌柜是否能先跟我们说一下车古国现在的大致情况?也好让我们有所准备?”“嗯,车古国的情况大致是这样……”钱掌柜用食指沾了点酒水,一边在桌上画着示意图一边简单扼要的说清了车古国现在的大致情况。车古国目前有七个部落酋长,各部酋长推举出了大汗,又由大汗任命了夷离堇既军事首领。大汗和夷离堇又称之为二头酋长,他们共同统治着整个车古国。根据钱掌柜的情报,由于车古国本就资源匮乏再加上常年征战,人口骤降,生产力严重不足,现下日子过得更加艰难。车古国几个首领之间也暗潮涌动。“阿拉坦酋长并不推崇战争,当时也是他主动提出用牛羊换取必需品。近年来边境的战乱他也并未参与。据我所知,除了一个叫必勒格的酋长一直在频繁挑起事端以外,其余部落首领均是观望的态度。”“这么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不错。所以当时你来找我谈起收服车古的时候,我才会应允。没有把握的事,在下可不愿冒险。”“好,那明日我们就先会会这个阿拉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