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钱掌柜出门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我每隔十分钟左右便往门口张望,期待能看到他安全归来的身影,可每每都是失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中也不由地越发焦躁起来。
我坐立难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看天色已渐渐暗下来,气温也在逐渐降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常压抑的感觉,阴沉的天空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在一点一点的啃噬着我的心脏。忽然一件大氅披在了我的肩上,我猛地一回头,只见盛君川眉头微蹙,语带担忧地开口道:“院子里凉,进屋去吧。”垂下眼眸,我拉了拉大氅,轻轻摇了摇头,执拗地说道:“我想在这儿等他回来。”盛君川俯下身子,双手有些用力地捏住我的肩膀,双眼直视着我,眼底有怒意有心疼,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听话,进屋去等也是一样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却带着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你这么等下去万一着凉感冒了,他回来的时候定会怪罪我没照顾好你。我可不想再和他吵架。”我却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紧紧抓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他已经去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不会!”盛君川反握住我的手,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他打断我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钱掌柜是何等人物,他心思缜密又能言善辩,肯定不会出事的。而且他身边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定能好好护他周全,你就放心好了。”没想到盛君川为了让我安心,居然破天荒地夸奖起钱掌柜来。心中涌上阵阵暖意,我勉强勾起嘴角,苦笑道:“嗯,谢谢你,有被安慰到。”“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盛君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替我将大氅的系带扎好,又将我冰冷的双手包裹在手心,意有所指地说道:“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酒楼老板,他的身份没你以为的那么简单。”脑海中浮现一些零碎而模糊的片段,我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记忆,抑或只是我的臆想。只要拨开这些迷雾,答案便会呼之欲出。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也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对了,在那个小镇的客栈,你晚上独自去他房里找过他,那时谈的可是此事?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了?”盛君川缓慢地点了点,谨慎地回道:“是的,之前便有些猜测,那天我是去探了他的口风,可是你也知道的,他那个人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我只能无功而返。但是就在今早,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东西。”说着盛君川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放进我的手里。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副金算盘。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副算盘,大概是因为钱掌柜从不离身的缘故,我就算想看也没机会。我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这副算盘只有一般算盘的一半大,但分量极重,应该是纯金打造。天天带着这么个东西在身上也不嫌累么?但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我定了定神,把算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迷惑不解地问道:“算盘?他不是从不离身的吗?他怎么会给你?”盛君川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字句说道:“这个不是他给我的。今早暗探来找他报告的时候,我刚好与他在一起。他听完暗探的话就急匆匆地离开房间,算盘便被落下了。我本想拿上还给他,只是没有机会……然后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盛君川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算珠,示意道:“你看这里。”我凑近算珠,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发现算珠上居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字。“周?什么意思?”我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这和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吗?”“圣上的生母是当时安庆颇有名望的才女,虽然她的闺名不得而知,但她确确实实是姓周。”盛君川低声地解释道。我瞬间瞪大了双眼,心跳也不由地加速,强压下内心的惊诧,继续问道:“可是姓周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啊,或许只是巧合呢?”盛君川不语,伸手又拨弄了另一个算珠,点了点珠子上的字。“箫?”我眨了眨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起身边到底有谁与这个姓有关系。盛君川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箫凌昀,你可记得是谁?”刹那间一个画面浮现眼前,“我想起来了!是圣……”我惊讶地捂住嘴巴,一脸震惊地望向盛君川。 盛君川微微颔首,循循善诱地问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但凡是你的攻略对象,在初遇时头上都会浮现姓名、年龄以及职业,对吧?”我木然地点了点头。盛君川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钱掌柜与圣上的年龄吗?他们相差几岁?”“钱掌柜二十四,箫凌昀二十一,他们之间相差三岁。”我瞬间恍然大悟,不由得握紧了算盘,颤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钱掌柜其实是圣上的亲哥哥?!”可是不对啊!盛君川明明跟我说过,圣上的哥哥在八岁那年便夭折了啊。脑海中忽然回忆起那个噩梦,梦里出现的场景都是钱掌柜跟我说起过的往事。满身伤痕的小男孩、被大火焚烧的房屋、抢夺小男孩的黑衣人还有被削成人彘的“父亲”……我猛然记起初次见到圣上时那种莫名熟悉的亲切感,但却从未仔细揣摩过这亲切感到底从何而来,不曾想钱掌柜与圣上居然会是亲兄弟!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我难以置信地望向盛君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道:“传闻确实是说他在小时候就夭折了,但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不得而知。现在看来,他大概是有什么奇遇吧。”盛君川顿了顿,话锋一转,沉吟道:“只不过他一直隐姓埋名,怕是连圣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哥哥居然还活着吧。”思虑再三,我终于做出了决定,对盛君川说道:“既然他有意隐瞒,定不会轻易承认,而且此事也并非十拿九稳,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所以,我们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说着把算盘往盛君川手中一塞,挥了挥手催促道:“快把这个算盘放回去,不能让他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盛君川握着算盘,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了一会,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严肃地问道:“就算他没有亲口承认,这些证据也足以证明他的真实身份了。你确定真的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毕竟是皇家的人,而且他的城府之深超出你我的想象,相信这段日子以来你也有所察觉,很多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我们对他的计划安排却一无所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吗?你就不怕他只是在利用你吗?”“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一直以来他并未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或许我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吧。”我摇了摇头,兀自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操心了。快去吧!”盛君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算盘揣进怀里,转身往后院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色的夜空中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仿佛一块墨色的黑布笼罩着大地。四周一片寂静,隐隐透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氛。我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而近的传来,转瞬便已来到了院门口。我不禁大喜过望,连忙往门口跑去,可刚跑出两步却心生疑虑——声音不对,院外的肯定不是钱掌柜。今早他是坐着马车去的,可为何现在有这么杂乱的马蹄声?我立刻掏出弩机,侧身躲到凉亭的后面,警惕地盯着大门。门外的动静逐渐减弱,片刻间便趋于平静,仿佛刚才的马蹄声只是错觉。正当我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院门却被强行破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一大群身穿车古服饰、手执兵器的汉子便闯了进来。目测起码有七八十人,原本宽敞的院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脑中警铃大作,我连忙躲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身子伺机而动。那群汉子分为左右两边站好,机警地往四周观望着。这时从院外缓步走进来两个男人。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其中一人居然是邑阳县令陈政安!只见他恭敬地对身旁的人说道:“巴图酋长,这里便是安庆那些贼人的藏身之所了。”好你个陈政安!竟然当真与车古人勾结!只是我们之前以为他与必勒格关系匪浅,却不曾想他居然与巴图这个逆贼也有联系!我握紧手中的弩机,悄悄对准了巴图,心下却一片冰凉,恐惧感仿佛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地顺着我的脊背往上蹿,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嗯。这么说的话,盛君川也是在这里了?”巴图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嗓音沙哑难听,像一把老旧的二胡拉出不成调的音节,在安静的夜里听来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恐怖。“是,这个院子位置偏僻,我派人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发现他们蜗居在这里。”陈政安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回道:“今早除了莱金阁的那个掌柜出了门以外,其余的人都在院中。我们今晚定能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巴图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他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