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下了决心之后,我蓦地睁开眼睛,抓住了钱掌柜按在我太阳穴的手指,将他的手拉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开门见山地诘问道:“其实我昨天根本没喝醉,是不是?”
钱掌柜呼吸一滞,佯装镇定地答道:“姑娘何出此言?你不是最信任大将军吗?他说的话你也不信吗?”“因为不一样。我之前在莱金阁喝醉那次,虽然记不得酒醉之后的事,但是喝醉之前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关于昨天的事,我只依稀记得我们一早起来去了车古国找了苏赫巴鲁,之后的事却只有零星的、模糊不清的片段。”我凝视着钱掌柜的眼睛,语气认真且严肃地说道:“所以我可以肯定,昨天我绝对没有喝酒,更没有喝醉喝到断片。能让你俩联合起来骗我,说明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我说的对吗?”钱掌柜的眼底难得地闪过了一丝慌乱,嗫嚅着说道:“姑娘多虑了。我怎会和大将军联合起来骗你?昨日你当真是喝醉了,无非就是又笑又闹的,其他什么事都没发生。”“呵呵。”我冷笑一声松开他的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冰冰地说道:“虽然我没你聪明,但是我也不傻,我脾气好但不代表我没有脾气。趁我现在还能好好和你说话,你最好坦白从宽。否则,等我自己弄明白一切之后,定不会原谅你!”“琉璃,我……”钱掌柜居然破天荒地叫了我的名字,眼睫轻颤,嘴唇翕动,一脸的欲言又止。看他这副为难的模样我竟忍不住有些心软起来,心中琢磨着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或许昨天我是没喝酒,也没准是我自己摔了一跤磕到脑袋所以暂时失忆了呢?或许他们只是好心,为了保全我的面子,所以有意隐瞒呢?不对不对。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简直太荒谬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可是这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之前似乎什么时候也有过短暂失忆的情况……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我伸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故作生气地试探道:“你又给我吃药了是不是!”钱掌柜瞳孔震动,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看他这副反应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又给我吃了什么会让我暂时失忆的药。我顿时怒从心起,大发雷霆地责备道:“你究竟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为何每次都要这样?!你明知我不会因为你的过往而对你有任何偏见,更不会因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所谓的脏事而对你指手画脚。因为我知道你有你必须达成的目的。就算你的手段再怎么残忍无情,我也依然相信你不会伤及无辜,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线和分寸。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对我,究竟是想保护我还是在伤害我?!”我勃然大怒,越说越气,言辞激烈到连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钱掌柜坐在我面前,眼底氤氲着一层雾气,眉头轻轻拧起,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之情。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眼前的他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疏离,一切仿佛恍若隔世。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庞,好像抚摸着什么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般,动作轻柔而缓慢。他的目光隐忍而温柔,却又如炽热的岩浆,将我心底的怨念都熔化为齑粉。那些压抑已久的东西似乎已经到了临界值,马上就要冲破阻碍汹涌而出。“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记住,我的本意绝不是要伤害你。”他轻轻叹着气,充满歉意地说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吃那种药丸了。对不起,你会原谅我之前不得已的举动吗?”“不会。”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除非你现在跟我坦白,你想让我忘记是什么,你想要隐瞒的又是什么?”钱掌柜放下手,起身走到窗户旁,背对着我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誓与日月同辉的时候,他却蓦地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双眼,徐徐开口道:“箫凌曦,是我的本名。”短短一句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将我炸了个外焦里嫩。虽然之前对他的真实身份有过诸多猜测,但猜测终归是猜测,与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感受。纵使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此时我依然震惊得瞠目结舌。“所以,你与圣上是亲兄弟?”我不禁将手掌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安抚住狂跳不已的心脏。他靠在窗边,目光凉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平静地回答道:“是。他是我的弟弟。”我深深吸了口气,故作冷静地问道:“盛君川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知道。”现在的他居然有问必答,且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怪不得盛君川会愿意和他联手,原来是早就知晓了此事。想起之前盛君川有意无意地明示暗示,我却还执拗地不愿相信,故意继续装傻充愣。我不愿相信只是因为我不想相信,我害怕知道真相之后这座由谎言构建的花园马上就会分崩离析。我早就知道了答案,那些别有用心的试探,不过是为了继续欺骗自己的借口罢了。“为什么瞒我?”既然他有问必答,那我也没必要说多余的废话,干脆将心里的疑问一次性都吐个干净。他还是靠在窗边,一动不动,说话的语调也没有一丝起伏:“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箫凌曦已经死了,在八岁那年。虽然在十多年前我就已经舍弃了那个身份,对皇位也没有兴趣。但若是箫凌昀知道我还存活在这世上,那么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巨大的威胁。我瞒着你,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件事陷入危险之中。”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圣上会认为你是个威胁?他与你失散多年,若能重逢,没准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你是他亲哥哥,他又怎会忍心陷你于不义?”我忍不住问道。他抬眸望了我一眼,冷漠地说道:“皇家人历来没有亲情可言。姑娘可知皇家发生过多少兄弟阖墙、子嗣相残的事?不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吗?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就是不想与皇家再有什么纠葛。”说到这,他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凌昀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但这些年安庆在他的治理下国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他是个好国君,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动摇了他的位置。”刚刚还说皇家人没有亲情可言呢,我看他对圣上可是兄弟情深,宁愿牺牲自己要成全弟弟。只不过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钱掌柜是长子,要是当年没有发生那种事的话,按理说,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而如今不但没了皇位,就连身份名字都要舍弃,他真的会甘心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表象?是他故意说给我听的?冰山露出来的通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深藏在水面之下。“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将视线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打算,就继续当我的钱掌柜。”“可是你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了,一点后路都不留,你到底想做什么?”心中涌上一种不好的猜想,我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急躁起来。“都说了那些是聘礼,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不满地打断。“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傻瓜?”我感到有些气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是说得不尽不实。我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厉声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能让你不留后路孤注一掷的无非就是……”钱掌柜迅速伸手捂住我的嘴巴,眼神凌厉地低喝道:“姑娘慎言!”我不满地拿开他的手,气鼓鼓地反驳道:“你敢做还不敢听?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我们可是拉过钩的,一百年都不许变!”“记得。我答应过你,不做危及生命的事。”他深情地注视着我,缱绻的目光好像有形一般在我身上流连,语气温柔而黏腻地说道:“并且我们还盖过章了,所以你不必担心。”“记得就好,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过,”我仍有些将信将疑,不确定地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他坦然地回答道:“还有。”果然还有!我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是什么?你一并招了吧!”反正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了。他忽然伸长手臂将我搂进怀里,手掌轻抚上我的脖颈,“今天醒来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里有些酸痛?”我顿时大感惊讶,这是什么眼睛,x光吗?看一眼就能知道我哪里不舒服?“你不必如此惊讶。”钱掌柜垂下眼眸,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你这里会痛是因为我昨天打了一下。”“你说什么?”我的惊讶值瞬间翻了个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刚说什么?他昨天打了我?钱掌柜避开我的视线,举起右手将手指并拢做了个下劈的动作,“这样,打了一下,你就晕过去了。可能下手重了点,所以你醒来以后还会感觉有些酸痛。抱歉,我下次一定轻点。”“你还想有下次?!”我一下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勾起嘴角,又将我捞回怀里,“逗你的。我可舍不得。”我忍不住抱怨着道:“我看你挺舍得的,下手那么狠。我的脖子现在还痛呢!不过,你不是都给我吃药了吗,干嘛还要打我!”“这个不怪我,都是盛君川的错。谁让他嚷嚷着把我真名喊出来。”钱掌柜满脸委屈地看着我,有些心虚地说道:“给你吃药也是迫于无奈,我还没做好跟你坦白的准备。打你是因为药效没这么快发挥作用,我只好先把你打晕……哎哎,你别生气!”我气得要走,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撒着娇说道:“我承认我当时的做法有些激进,事后我又后悔又愧疚,想你想了一整晚都没合眼。我已经悔过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不好?”他总是这样,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我交代清楚了,且态度真诚。可我总觉得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