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圣上在朝会上昭告过皇妃的人选非我不可的缘故,自我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开始,就明显感觉到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我并未出示令牌便在宫内畅通无阻,其次宦官宫女以及侍卫在看到我的时候态度都无比谦卑恭敬,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别扭得很。
刚刚穿过九曲回廊就见一直服侍在圣上身边的老宦官迎面朝我走来。不等他开口我便快步迎了上去,有些急切地问道:“公公,请问圣上现在何处?能否麻烦公公通报一声,就说琉璃有要事相商。”不料他却朝我微微一笑,“叶小姐,老奴奉圣上之命特在此恭候。”说着便将上身稍微前倾,手臂抬起横摆至与腰同高的位置,做出了一个引导的手势,低头垂眸道:“请随老奴来。”圣上怎么知道我要来?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在嘴里刹住了。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根本没有问出口的必要,而且就算我问了,眼前这个老宦官也不可能会回答我。哎,之前是箫凌曦派了暗卫保护我,现在箫凌昀又派了人监视我。那个暗卫说的好听点是保护,实际上还不就是监视吗?所以这两兄弟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都这么喜欢掌握别人的一举一动?有没有一点法制观念啊,这可是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要负法律责任的!在我的身边一直有这么些暗中观察的人,我却从来没有察觉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怪不得盛君川一直说我警惕性差,是不是他早就发觉了却没有告诉我?哇,好过分!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而是纵容那些人继续监视着我?不知是不是之前进宫时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影响了我的心情,我迈着机械的步伐跟在老宦官的身后,抑制不住地胡猜乱想起来,脑子里瞬间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对了,之前那个来救我的暗卫说他在我身边半年多了,不知这会我进宫了,他是不是也暗中潜了进来?停停停,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可是皇宫,是全安庆上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危险?在这里我根本不需要谁的保护了。一路心不在焉的,连前面带路的老宦官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我都没发觉,差点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抬头一看,竟是已经到了圣上的寝宫门口。我顿时慌了神,怎么不是在御书房?这个时候让我来寝宫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他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此时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紧接着白光闪过,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黑云的笼罩下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可怕。殿门敞开着,仿佛一只张着巨嘴的猛兽在等着我自投罗网。“叶小姐,圣上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快进去吧!”老宦官微笑着催促道。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了声谢。望着宫殿的大门,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忽然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明明出门的时候还踌躇满志,现在连圣上的面都还没见到我却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镇定!一定要镇定!我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打气道:想想盛君川,他都已经为了我付出那么多了,不能再让他牺牲更多的东西了。我也该勇敢一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了他为了美好的未来,搏一把!实在不行的话还有系统奖励的技能,一定没问题的!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我昂首挺胸地跨过了门槛,迈进了宫殿之中。殿门在我进去之后便缓缓关上,圣上的声音从里侧的房间里悠悠地传来:“琉璃,过来。”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我们很熟吗?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啊!明明之前都是连名带姓的叫我的!心理防线差点因为这一声呼唤就崩塌,我惴惴不安地循声走去,却见圣上头戴金冠身穿浅金龙纹长袍,腰间系着羊脂玉带斜靠在软榻之上,难得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这身简约不简单的装束也使他看起来少了一分威严而多了一分温柔。此时的他正低头摆弄着棋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眉目清隽俊朗不凡。我一时竟看得有些愣了,心中却不自觉地浮想联翩起来——传闻中的箫凌昀可是一位勤勉贤明的好国君,日理万机事必躬亲。这会才戌时刚过吧?怎么就下班了?奏折都批阅完了吗?政务都处理好了吗?这把龙椅可是有不少人都在虎视眈眈呢,这么摆烂真的好吗?等等,该不会是他知道我要来,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在这等我吧?这莫名其妙涌现的迷之自信竟歪打正着地使我重新振作了起来,我扯了扯裙摆,整理了一个仪容,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陛下,琉璃今夜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话音未落,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原本虚掩着的窗户一下便被吹开,咯吱咯吱地来回摇摆着,烛台上的蜡烛瞬间被悉数熄灭,眼前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紧接着便是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撕扯着窗外的树木,树木剧烈摇晃着发出凄厉的悲鸣。暴雨瞬间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裹挟着土腥气的雨丝扑面而来,只觉得自己忽然置身于一个喧嚣而潮湿的黑暗世界中。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情无比的沮丧。精心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情地打断。气氛和勇气全都消失了啊,kuso!“琉璃!你没事吧?”声音响起的同时我便被揽进一个散发着淡淡檀香气的怀抱中,这个人轻轻地搂住我,温暖的手掌在后背缓缓拍了几下,语气十分温柔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朕就在你身边,别怕。”虽然很感动,但是我真的没在怕。只要这雷电不是系统弄出来的,就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他这么关心我,我还是由衷地说了句“多谢陛下”。 很快便有几个内侍进来关好了窗户并重新将烛台上的蜡烛都点燃了,就连刚刚被大雨打湿的桌面地板都被立刻擦得干干净净。他们手脚麻利,全程一声不吭,就连头都没有抬起过,整理完毕之后朝着圣上行了个礼,便迅速地退了出去。要不是现在窗外仍然传来狂风暴雨的声响,我都以为刚才的那一幕只是幻觉。“朕方才见你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是吓到了吗?”温柔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我这才发现自己仍被圣上搂在怀里,而我居然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难怪刚才那群内侍连头都不敢抬,敢情是因为非礼勿视啊!我急忙后退两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啊,陛下,是,不是,其实我……”他朝我走了两步,俯下身子深情地注视着我,用一种好似掺了蜜糖一般的语气轻声说道:“为什么你可以直呼皇兄的名讳,却还是要称呼我为‘陛下’呢?我不喜欢这么生疏的感觉。不如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好家伙,为了让我叫他名字,连自称都换了吗?倒也没这个必要吧!就算我刚才没被吓到,现在也真真切切地吓到了。只不过不是因为风雨雷电,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个人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么轻浮的人?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了。我又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拐弯抹角地拒绝道:“这样不好吧?你可是我们安庆的国君,若是直呼其名岂不是太无礼了吗?况且万一被旁人听到了肯定会指责我大不敬,所以还是叫‘陛下’比较合适些。”“我记得第一次召见你的时候便说过,我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当然,这话我只对你这么说过。”圣上一边说着一边又朝我走了两步,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意说道:“你管旁人作甚?再过不久你便将成为我的皇妃,亲密的关系不就是应该从亲密的称呼开始吗?对于夫妻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管我退几步他就要前进几步,和我的距离始终保持不变。这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太危险了。不止是距离,他的言语他的表情他的整个人都散发出无比危险的气息。暗卫大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危在旦夕了吗?真是万万没想到,我以为的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我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悄悄攥紧了拳头,故作镇定地说道:“陛下你听我说,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的。我……”圣上不悦地打断我的话,厉声威胁道:“朕说了,叫朕的名字。你是想忤逆朕吗?上次反省得还不够?”这时候又端起圣上的架子了?莫非是有什么快捷键可以一键切换状态吗?翻书都没这么快的!算了算了,不就是个称呼嘛,顺了他的意就是了。谈判还没开始,万一现在就惹毛了他,本就不高的成功几率可就要降得更低了。于是我狠狠心咬咬牙,艰难地开口道:“箫……凌昀。”我都已经豁出去叫他的名字了,但他却仍有些不满意地责问道:“你呼唤皇兄的时候也是这般生疏的连名带姓吗?”干嘛老是和箫凌曦比啊?我怎么称呼他的,圣上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想当初我可是叫了他大半年的“钱掌柜”,人家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转念一想,我以前还真是错怪箫凌曦了。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非常难应付的人,不但威逼利诱的手段高明,撒娇耍赖的功夫更是一流,想要我答应的事最终总能让他得逞。可没想到箫凌昀有过之而无不及,正事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提,我的耐心就已经快被消磨光了。见我咬着唇不说话,圣上又朝我逼近了两步,目若寒冰地盯着我,盛气凌人地问道:“怎么?不过就是让你叫我的名字,这都做不到吗?”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令我还想着往后退,却不想才退了一步,后背便触碰到了坚硬的墙体。这下真是完全没了退路,我欲哭无泪地想着,暗暗祈求他别再靠近我了。“凌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所以,我们能不能去那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指了指他刚才坐的软榻,低声问道。如此强压之下我竟还能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并且完整地说出这句话,真是了不起!我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虽然已经拿出剩余的所有勇气,但好在成效显着,圣上偏过头望了一眼身后,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我的请求。我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软榻上坐下,紧绷的身体和神经得到了短暂的缓和。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我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开门见山地说道:“凌昀,我有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