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将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从容不迫地问道:“哦?那你打算如何威胁我?”他的神态自若,根本看不出一丝的惊慌与担忧,眼底反而隐隐透出玩味的笑意。
我故作镇定地昂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我的本意并不是威胁你,我想和你好好商量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我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要求而已,一、不要再逼迫我进宫当你的皇妃;二、不要再为难盛君川,并且尽快恢复他的官职。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枪崩了我自己,到时候盛君川必定会为我报仇,你也肯定难逃一死。但如今你还未将天下尽收囊中,难道就甘心为了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放弃这大好的江山社稷吗?”“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想来的话确实不太值得。”圣上沉吟着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摸着随口附和道,随即话锋一转,神情颇有些傲慢地反问道:“不过,你怎么能如此肯定盛君川就一定会为你报仇呢?你对他了解多少?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或许你的死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也或许他其实就是在利用你呢?不然为什么他的枪会在你的手上?”我局促不安地紧咬着唇,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见我哑口无言,他又咄咄逼人的说道:“难道你没发觉盛君川最近变了很多吗?他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你?跟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闪烁其词,不尽不实?他以前对你不是这样的吧?”圣上一边说着一边朝我慢慢走了过来,轻柔的语气仿佛循循善诱般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这些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出现的?是不是在你与皇兄一起去了赤岩温泉之后?盛君川之前对你可是情真意切掏心掏肺,可你却与皇兄那般亲密,你以为他不会因此痛心疾首对你由爱生恨吗?所以,你现在还确定他会为你报仇吗?若是你就这么死了,真的值得吗?”“我……我……他……不会……”握着枪柄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被他这番话说得心烦意乱,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整话。忽然圣上将目光移望向了我的身后,并露出一个的笑容,朗声问道:“朕的猜测对吗?大将军。”我只觉心脏瞬间停了一拍,呼吸猛地一滞,连忙仓皇失措地回过头,可是眼前除了空荡的宫殿之外,一个人都没有。随后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又痛又麻的感觉,紧接着眼前一黑,我便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地。从正殿一侧的屏风后立刻闪出一个黑衣人,他健步如飞地来到我面前,眉头紧锁地蹲下身子将我抱了起来,强忍着满腔怒意一脸寒霜地对圣上说道:“我记得当时离开的时候是嘱咐你好好庇佑她的吧,到底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理解错了?抑或是我不在的这半年多来,你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凌昀。”圣上佯装无奈地晃了晃脑袋,避重就轻地回答道:“皇兄,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那把枪可是件非常危险的武器,若是我没有敲晕她,万一她一激动不小心伤到了自己,心疼的人还不是你吗?”箫凌曦用眼刀狠狠地剜了圣上一眼,一言不发地抱着我走过穿堂来到东边的寝室并轻柔将我放在龙床的一侧,在替我盖上丝被之后又轻轻拭去我额头的汗水,捋好脸颊边的碎发,未了又在我有些红肿的脖颈处揉了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回身抓着圣上的手腕一把将他一起拉出了寝室,来到正中的明间里。“凌昀,你别跟我装傻,你明知道我指的不单是这个。也罢,反正来都来了,今晚我就与你好好聊一聊,我们一件事一件事地慢慢说。”箫凌曦松开圣上的手,淡淡地问道:“来,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今晚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说着一甩下摆大马金刀地在宝座床上坐下,之前饱含怒意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平静,语调沉稳却讽刺意味十足地嗤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见之不忘,寤寐求之?啧啧啧,你也不嫌肉麻么?我听了都替你害臊。”“皇兄,难道你就没说过那些肉麻的话么?在这件事上咱俩彼此彼此,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吧?”圣上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孔深不可测,语气略显委屈地说道:“你问我为何要说那些话?当然是因为我想说啊。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可都是肺腑之言,怎么?你喜欢她就天经地义,我喜欢她就要天理难容么?”箫凌曦单手支着头一脸诧异地端详着圣上,然后佯装惊讶地问道:“啊呀,箫凌昀,你该不会是在故意挑衅我吧?”圣上挺直腰杆站在箫凌曦的面前,目光坦荡语气诚恳地回道:“怎么会呢?皇兄对她的情意如何,我可是心知肚明。你毕竟是我的皇兄,而且又愿意牺牲自己帮我成就大业,就算我再怎么喜欢她,也断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不过是一时情难自制,忍不住对她表露心迹,还望皇兄勿怪罪。”箫凌曦冷哼一声,侧身斜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难掩疲惫之意地揉着额角,似乎懒得拆穿圣上的故作姿态,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说你的便是,为何还频频提到我?如今的我对于她来说早就是个死人了,忘了更好。你这么刻意地提醒她想起我,到底有何居心?”圣上见状便立刻端起之前内侍备好的茶碗递到箫凌曦的手边,颇有些担忧地关心道:“皇兄近日辛苦了吧?先喝杯参茶提提神。”但箫凌曦却不领他的情,依旧懒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圣上只好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皇兄真是错怪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居心?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我知皇兄还放不下她,不然前几日为何半夜闯入她的闺房……” “你居然派人监视我?”箫凌曦不悦地打断他的话,虽然仍闭着双眼,但眉头蹙起,满脸写着不高兴地质问道:“你不相信我?”“这话可就诛心了!你可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再说了,我若是真派人监视你,你能不知道吗?我只是在镇国府内安插了眼线罢了。最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这是在得替你保护她。”圣上一边说着一边在宝座床的另一侧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箫凌曦,语调恳切地说道:“不过,你还活着的事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吧?上次她进宫的时候还逼问我你的尸首在哪里,我看她那副架势怕不是要把皇陵都掘了才甘心。况且,她那么聪明伶俐,难道当真会相信你已经离开人世了吗?纸是包不住火的,反正她迟早要知道,皇兄不如先好好考虑下到时该如何跟她解释。”箫凌曦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端起茶碗吹了吹,一边喝着参茶一边若无其事地应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她伤心委屈也好,愤恨怨怼也罢,都与我无关……”话未说完他却忽然停住了,将茶碗放回桌上,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有些怅然若失地叹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执念罢了。眼下她与盛君川情投意合水乳交融,日子过得安稳幸福,我不能也不忍再让她为了我陷入危险之中。”“你瞧你又口是心非了,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圣上将手放在桌面上敲了敲,闷闷不乐地说道:“我真的看不透你啊皇兄,你何必要如此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要不我们干脆将计就计,顺势除掉盛君川,她不就是你的了么?待我们携手一统天下之后,你便可以随意选择你想要的地方作为封地与她双宿双飞,当个逍遥自在的王爷不好吗?”箫凌曦的忍耐似乎到了尽头,有些气急败坏地喝道:“够了!你别再明里暗里的试探我。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干涉我的决定!否则我就不再助你平定天下,回去当我的甩手掌柜去。你瞧瞧你现在,哪还有一点国君的样子?这么喜欢牵红线,干脆去当月老好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想与她朝夕相对吗?可她的心自始至终都不在我身上,哪怕我当初不择手段也不过只得到她一时的垂怜罢了!现如今你要我如何?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心疼你,想让你的余生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你居然发脾气,还要骂我……”圣上小声地嘟囔着,神情中竟透有一种孩子气般的委屈与不甘。箫凌曦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只是……罢了,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我自有分寸。唉,我今夜来找你本要与你说正事的,竟被你东拉西扯地说了这么多无聊的事。”箫凌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用一贯慵懒而冷漠的语气说道:“玄华那边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过几日便把他拿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将太后余党除掉之后,你须得联合丞相、镇国侯一起好好整顿朝堂,还有,盛君川的小命你可得好好地抓住了,如此你就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了。”说到这,他又重新坐回宝座床上,端起茶碗将剩余的参茶喝完,悠悠地继续说道:“之后我便要回建平了,三皇子登基在即,我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建平近年来不断开疆拓土,加上奸臣当道,外战内耗均使得国力衰败,如今的建平不过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但强兵猛将仍在,我们若想一举拿下建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圣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车古国那边贸易顺利,他们也基本恢复了生产,只要车古能提供兵马为我们所用,将是拿下建平的一把利器。但我们必须要抓紧,只有在新老政权交替的时候趁机攻下,否则等三皇子根基稳定,完全掌握政权的话,只怕是难有机会了。”箫凌曦放下茶碗,将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随口问道:“对了,近来东部沿海地区屡屡遭到海盗进犯,此事你可知晓?”“嗯,朝会上有大臣说起过,在东部地区官员的奏折呈上来的奏折中也有提及此事。皇兄有什么看法?”箫凌曦看了一眼圣上,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说道:“你不是打算将盛君川发配去安岛吗?正好,途径东海的时候顺便让他把海盗问题解决了。若海患不除,则对日后攻打建平不利。”圣上微微瞪大了眼睛,不解地说道:“但我并没有打算真让他去啊,这不是为了演给玄华看的一场戏么?贬他的职和把他发配边疆还不是因为你说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所以我才这么做的。况且盛君川从未打过海战,此事让东海水师出征讨伐岂不是更合适一些?”“之前是演戏啊,但如今也可假戏成真嘛。凡事总有第一次,盛君川可是我安庆第一武将,号称安庆战神,区区海盗肯定难不倒他。你就让他去吧!”箫凌曦打了个呵欠,眼中的疲惫之意更甚,语气也更加漫不经心。圣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担忧,偷偷瞥了一眼箫凌曦,试探地问道:“皇兄,你是不是打算公报私仇?方才不是还让我抓住盛君川的小命吗?现在又要我让他去攻打海盗,这不是明摆着要他送死吗?”“啧啧啧,箫凌昀,你怎么对自己的爱将这么没信心?放心好了,他没这么容易死的,这一趟没准还会有意外收获呢。”箫凌曦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低声道:“就按我说的办吧!我好困,回去睡觉了。”说完摆摆手便自顾自地走了。“皇兄,你走的那个方向是东寝……”圣上望着箫凌曦的背影嘟囔着,“老是这么口是心非,不觉得憋屈吗?对她这么好,对自己倒是挺狠心。唉!”说着摇了摇头,前往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