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眼看航程已经过半,传闻里的海寇却还没出现。你说会不会是你要去安岛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所以他们不敢再出现了?”我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盛君川。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盛君川摸了摸我的头顶,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剿灭海寇的事就连水师都还不知道。待我们与他们汇合之后我才会将圣上密旨传给水师提督,所以现在知道要打海寇的,全安庆上下也只有圣上和你我。若是在我们到达安岛之前没有遇到那群海寇,此事便交予水师去办即可,与我们无关了。所以,我倒不希望他们会出现。”他的回答多少令我有些意外,便忍不住惊讶地问道:“我一直以为大将军对待工作兢兢业业,没想到也会摆烂啊。难道你就不想亲自剿灭海寇,给你的军功上再添一笔与众不同的战绩吗?到时候人人都会赞叹盛将军不止在陆地上战无不胜,就连海战都能赢,那就是海陆两栖战神,你在安庆的声望可就能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了。”盛君川摇了摇头,转过身将双手撑在船舷上,目视着远方,悠悠地叹道:“军功也好,声望也罢,终究都只是如浮云一般,时过境迁,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我打仗本就不是为了这些虚名,也谈不上为了拯救黎明苍生,说到底也不过为了完成任务罢了。这事若是放在以前,我才不管是海寇还是倭寇,要战便战,哪怕战死沙场我也无所畏惧。但如今不同了,遇见你之后我便有了牵挂,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更不能你再身陷险境。”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有些动容,默默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并把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上,喃喃低语着回应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躲在你的身后被你保护,我要和你同甘苦共进退。”盛君川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应了声“嗯。”这个简单的单音节在我听来却像是一个坚定的誓言。温柔的海风轻拂,咸蛋黄一般的夕阳缓慢地坠落在海天交界的地方,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灿烂的橘色,而海面则好像是洒满了闪耀的金箔。几只海鸟惬意地展翅掠过头顶,时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我与盛君川相顾无言,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回到房舱之后便是每天的例行问答时间。根据盛君川之前的提议,我把想知道的事写在纸条上再放入小盒里,他每晚随机抽一个回答。这些天来他倒是言出必行,对于那些问题,他都诚实且详细地一一回答了。只不过我最想知道的事,他却一直没有抽出来,眼看再没几日我们便要抵达安岛了,我的心里越发地焦躁起来,寻思着是不是该将剩下的问题全部换成一样的来增加被抽中的几率。“让我来看看今天是哪个幸运的问题被我抽到了……”盛君川微笑着展开纸条,待他看清纸条上的问题之后唇边的笑意却逐渐消失,眉头微蹙着捏着纸条沉默不语。看他这副神态我心中不禁大喜过望,他的表情越为难,就越能表明那个问题是我最想知道的。可我却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免得他有意避重就轻地敷衍过去。我凑了过去,故作淡定地说道:“怎么了?该不会是我的问题难倒了大将军了吧?”盛君川轻笑了一声,泰然自若地回答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有关这个问题的事我有些记不太清了。”好狡猾啊,竟然用这招!我得把他的后路堵死才行。“可是据我所知,你的记性好得很。”我撅着嘴嗔道:“你是不是想耍赖?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古早的问题会让你记不清答案。”说着我便伸手抢过了纸条。果然,今天的问题是我这几天最想知道的事。“喂,你不是吧?”我把纸条展开拍在桌上,冷笑道:“‘你第一次与章三见面是在什么时候?’这个问题你跟我说记不清?就算你要糊弄我也得有个限度吧?”盛君川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委屈地说道:“宝贝,你这么说可就太令我心寒了。这些天的问题是我回答得不够详细还是态度不够诚恳?我要是真想糊弄你,为什么还要建议你把想知道的事写下来?”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只是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敷衍。见我无语凝噎,盛君川揉了揉我的脑袋,笑道:“我真不是耍赖,毕竟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就努力回想一下吧。嗯……我想想啊,大概是在半年多以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真不记得了。”我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地追问道:“但是你近一年一直都待在国都,章三可是个船长,国都又没有海,你又是在什么机缘巧合下与他见的面?”盛君川佯装惊讶地叹道:“啊呀,不愧是我的女人!猜得真准!我和三哥认识还真的是机缘巧合。至于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他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今天的问答时间到此结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遇到不想回答的就给我使出拖延大法,再过三天左右我们就要下船了,到时候可就没有问答时间了,小伙子算盘打得还真响。行!从明天开始,我把盒子里的问题全写成一样的,任他怎么抽都逃不出,并且还得要求他一次性回答完整。哼哼,最后几天时间,我非得从他口中挖出点什么来不可。 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之后,我便不再纠结他眼下的耍赖,反正我想知道的事肯定会知道。“好,那就下次再说吧。”我搂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现在君川哥哥该跟我讲睡前故事了吧?”“好,今天想听什么类型?”盛君川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语气是带着宠溺的妥协,这些天下来他大概也习惯了每天睡前跟我分享一个他之前的故事——有穿越前的事也有穿越后的事,有工作上的事也有生活中的事,有热血的战斗也有轻松的经历。但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事,只要与他有关,我都乐意去了解,并且从他的叙述中,我仿佛也能参与到他的那些往事之中。我一头窝进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好奇地问道:“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听你说过恐怖故事,你难道就没遇到过什么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或者听说过什么骇人听闻的诡异怪谈吗?”盛君川一边轻抚着我的头发一边应道:“哟,真是看不出来,你现在的胆子居然这么大,还主动要求听恐怖故事了。行,那我就给你讲。先说好啊,一会你可别吓得又哭又叫的,我可不负责。”“嘁,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闭上眼睛淡定地说道,“你尽管讲,吓到算我输。”“好,那我可就要把压箱底的故事掏出来了。”盛君川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低沉地开口道:“那是一个深冬的夜晚,大雪覆盖了整座山头,北风肆意地呼啸着……”我靠在盛君川的怀里,全神贯注得听他讲故事,听到最关键的时刻我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了狂风呼啸的声音。“你讲故事就讲故事,怎么还自带背景音乐的?”我撅起嘴不满地嘟囔着,“我看你就是存心想吓我。”“我没有,你当我这么全能啊,还会口技?”盛君川的话音刚落,船舱便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明显的风声和雷声。盛君川皱起眉头,神情显得有些不安。受他的感染,我也抑制不住地紧张起来,抓着他的手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盛君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船舱忽然发生了严重的倾斜。盛君川收紧双臂,将我紧紧地搂住,我吓得闭上眼睛蜷缩在他的怀里。我们身下的斜椅迅速往一侧滑去,桌上的茶具等物件也都纷纷掉落,顺着倾斜的地面滚落在一边。“不好,可能是遇到暴风雨了!”盛君川紧咬着牙关,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只听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大将军、小嫂子,你们没事吧?海上忽然起了风浪,状况有些不好……”听到这句话,我立即从盛君川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往房门的方向冲去。一把拉开房门之后冷冽的海风裹挟着雨水便猝不及防地迎面扑来,瞬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们没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紧紧地扒住房门来维持平衡,焦急地问道。老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应道:“暴风雨来得太突然了,眼下水手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的人也已经出去帮忙了。请大将军和小嫂子放心,我们一定能够平安度过的!”说完他便迅速地转身朝甲板跑去。我忍不住跟随着老五也冲出船舱,船身不停的摇晃,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甲板上。眼前的景象瞬间令我惊恐得瞪大了双眼——整个世界都被浓郁的黑暗笼罩着,天空好像是破了一个大洞似的,雨水倾盆而下,狂风掀起的巨浪像一座座小山似的将整艘船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漆黑的天空时不时被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雷声伴随惊涛骇浪不停地翻滚着。缭手和将士们合力拉扯着船帆的缆绳,将主帆全部降下来;章三紧握着船舵,目光坚定而沉稳,并大声喊着指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水手们调整着小帆的角度以抵消海浪的推力,使海龙号能保持顺风顺浪航行。“姑娘,你赶紧回船舱里去!甲板现在很危险!”一名水手发现了我,连忙挥舞着手臂冲我大喊着,“房舱内的箱子有浮环,务必穿上,以防万一!”我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回到船舱,并在进门处的箱子内找到了浮环。这是用木料和芦苇制作而成,相当于是现代的救生衣。我急忙套上浮环,随后又帮盛君川也套上,整个船舱先是左右摇,然后是前后晃,最后上下颠。我咬紧牙关,一手握住盛君川的手,一手拉住房内用于固定的绳索。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暴风雨才渐渐平息下来,船舱也终于不再摇晃。我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全身酸痛且完全使不上劲。盛君川更惨,本来就晕船,虽然前几天是适应了船上的颠簸,但经过这一夜风浪的洗礼之后却又吐得死去活来,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天亮了乌云也散了,海面上又恢复了宁静。太阳照常在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洒下一片柔和的金色,仿佛昨晚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噩梦。但破损的船帆以及甲板上的一片狼藉则时刻提醒着我,昨夜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海龙号也在章三以及全体水手们和将士们的共同努力协作下安全度过了那场恐怖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