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思恬终于上钩答应帮忙,我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姐姐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这个忙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随后我凑近她的耳边,用手挡着嘴,低声细语地将我的计划讲与她听。
没想到我的话还没说完,李思恬就猛地站了起来。她一脸的大惊失色,双眼睁得大大的,连杯中的茶水打湿了裙摆都浑然不觉。“你可知那眠花楼是什么地方吗?!那里的姑娘做梦都想从里面逃出来,你跟我这周旋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要进去?”她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似乎对我的做法极其不理解。“俗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况且你不是一直主张你家老爷与建平的官员没有任何往来吗?我若不亲自去调查,怎么能找出真相?”我从她手中拿走空茶杯,然掏出手绢递给她,示意她把裙子上的水渍擦擦。随后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又拿起一串葡萄,一颗接一颗地剥着皮,并将果肉放进干净的茶杯中。我手中不停,嘴里也没闲着,继续耐心地跟李思恬解释着我的计划:“其实我不光知道眠花楼是什么地方,我还知道姐姐之前是那里的最有名的花魁。据说当时为了能一睹姐姐芳容,那可真是万人空巷。我还听说姐姐当花魁的时候,最拿手的绝活就是凤翔舞,并且这支舞除了你之外,至今没人能跳。所以,我思来想去,要想成功混进眠花楼,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你要我教你凤翔舞,是为了去眠花楼当花魁?”李思恬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去眠花楼当花魁是为了探查我家老爷跟建平的官员有没有勾结?这种事有必要你冒这么大风险亲自去吗?”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我已经剥了满满一杯的葡萄果肉,我举起茶杯一口气将果肉全倒进嘴里,甜美的汁液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我满足地闭起眼睛,顿时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说话也就懒得拐弯抹角。“哦,那倒不全是。去眠花楼当花魁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查出一直以来躲在蛟洋帮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必须要见到那个人,并亲口问问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大概是没料到我居然会这么坦诚,李思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虽说我是你们安庆官员的偏房,但你别忘了,我生在建平长在建平,身体里流淌的可是建平人的血。你把这些都告诉我,难道不怕我暗中给眠花楼通风报信吗?”我淡定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地回答道:“我没忘,但是我也不怕。因为你就算是想通风报信也没有这个机会。待会你跟我一起带回台宁县,到那之后十二时辰都会有人看着你,并且在我达到目的之前,你与你家老爷也不能见面。”“妹妹这是打算囚禁我?”李思恬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妹妹只是想请姐姐去我们台宁作客罢了,只不过稍微限制一下你的活动范围。”说着我站起身,朝连接前厅的走廊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轻快地对李思恬说道:“看来盛将军也已经跟何县令谈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在回程的马车上,四个人都默默无语各怀心事,明明只有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却觉得格外漫长。我们先是把何慕送到了县衙门口,临下车前盛君川叫住何慕,意有所指地嘱咐道:“何县令,近来天气炎热,您还是待在衙门里避暑为妙。”何慕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下车后还回头看了一眼李思恬,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便低头朝县衙的内院走去。紧随其后的,是盛君川早就安排好的亲信士兵。他们的任务就是严密监视何慕的一举一动,并定时向盛君川汇报。待马车到了位于台宁县的临时住所之后,我立即将李思恬安置在我隔壁的房间,然后让原先伺候我的丫鬟去服侍她,并严肃地告诉她们,此人是我的贵客,万不可怠慢,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但由于此人身份特殊,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不能让她离开这间屋子一步。那两个丫鬟十分机灵,立即心领神会,行了礼之后便去了。除此之外,我还安排了两名护卫在李思恬所在的屋外站岗,然后叮嘱他们,除了我与盛君川之外,任何人都不许出入,更不允许里面的人传递任何信息出去。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我才急匆匆地去往盛君川的房间。“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住在这里?我记得昨天商量好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步。”我前脚才踏进房门,就听到盛君川迫不及待地冲我兴师问罪。听这语气,他似乎对我把李思恬带回来这件事相当不满。“内什么,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站到盛君川的身后,一边殷勤地替他捏肩一边嬉皮笑脸地解释着,“我当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虽说风险是比之前的那个计划大了一些,但成效也绝对比之前的要好得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嘛!”接着我贴在他的耳边,将我的想法与计划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谁知我还没说完,盛君川就气得暴跳如雷,还大吼了一句:“什么?你要去眠花楼当花魁?!”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以防止他再大声嚷嚷。“难道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去眠花楼调查吗?且不说兰陵县本就是建平的地盘,以我们的身份行动起来本就有诸多不便,而且那个人绝对不会料到会安庆的人敢以花魁的身份潜入眠花楼,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敌在明我在暗,绝对万无一失!”我说得很快,几乎不带任何的标点符号,力求在盛君川的耐心消失之前把话说完。“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敢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经过我同意了吗?”盛君川一脸寒霜地甩开我的手,然后解下腰间的佩刀重重地放在桌上,桌腿颤抖着发出一声哀嚎,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似的。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眼底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责备道:“什么灵机一动,这分明就是你早就预想好的!你!你怎么能……那眠花楼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简直是胡闹!”虽然早就料到盛君川知道以后肯定会不高兴,却没想过他会发这么大脾气,我一时也有些愣住了。霎时间心底涌上一阵委屈,我低下头扯着衣角小声地嘟囔着:“要是事先跟你说了,你会同意吗?某个人做事情能不能别这么双标,自己当初决定混进蛟洋帮的时候不也没跟我商量吗?何况我又还没去,现在来找你商量难道还算迟?我又不像某人,非要等到事情都做完了才说,白白害我担心了一个多月……” “你!”盛君川怒视着我,却半响都说不出第二个字。他本就在气头上,听到我这番辩解之后更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连带起的风都有股肃杀之气。我偷偷抬眼看他,能明显地看到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牙关咬得死紧,指节也已经被攥得有些发白,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他这样,我突然感到又心疼又内疚,他之所以会这么生气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不但没领情还翻了旧账,这么做好像确实不太妥当。但以目前所搜集到的情报来看,我仍然觉得我提出的计划是最直接有效的,所以就算盛君川会生气会反对,我也会依照计划执行接下来的行动。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我便执拗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盛君川终于放缓了步伐,慢慢停止了走动。他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撑住额头,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叹道:“是不是无论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了?”我咬着下唇,坚决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商量的,而是来通知我的。”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盛君川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顿时就心软了,忍不住朝他走了几步,想再跟他好好谈谈,谁知他却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冷淡地打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我知道这个时候死缠烂打只会让盛君川更生气,所以只好先退了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左等右等也不见盛君川,于是就拿了饭菜给他送去。敲门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待会再好言好语地哄一哄,他的气应该就能消了吧。可等了好久也没人应门,我直接推门进去之后,却只见房间里除了一张已经散了架的桌子以外,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时院里的护卫跑来告诉我,盛君川已经去营地了,今晚都不会回来。我心中一沉,顿时便明白盛君川是因为不爽我的决定和态度,但又不愿跟我发生争执才会选择回避。我叹了口气,默默在心底祈祷着,希望今晚的独处会让他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或许明天一早他就回来了,并且还会像往常一样叫我起床,然后铁面无私地监督我练功。但事实却并非如我所愿。第二天我一睁眼便去盛君川房里找他,可护卫却说大将军还没有回来。因为这件事,我昨晚几乎一夜没合眼,整晚都在思前想后辗转反侧。这会得知这个消息,我的心情更加不好,连吃东西都没有胃口。随便应付了几口之后,我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垂头丧气地来到李思恬的房里。事已至此,就算盛君川不同意这个计划,我也必须尽快学会凤翔舞,并以此为跳板,成为眠花楼的新一任花魁,然后潜伏其中,直到揪出幕后指使。大概是由于心情烦闷,再加上凤翔舞着实不易,我苦练了一整天竟是连第一个小节都跳不好,照这样下去,计划铁定要泡汤。“妹妹歇会吧?看你累的,满头都是汗。”李思恬拿出手绢递给我,还想拉我去椅子上坐下休息。我推开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不……不用……我……我们……继续!”李思恬叹着气摇摇头,兀自坐在椅子上,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虑。“妹妹何必如此勉强自己?若你真想进眠花楼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为何要逼自己一定要在三天内学会凤翔舞?这支舞的舞步复杂,难度又大,学起来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当时也是学了两三个月才学会……”我抬起手,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坚定地拒绝道:“不行,若是我学不会这支舞,岂不是当不了花魁……等等!”我忽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思恬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按捺不住激动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刚才说我当时学了两三个月才学会。”李思恬被我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不是这句。”“这支舞的舞步复杂……”“也不是,上一句。”“若你真想进眠花楼,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就是这句!”我忽然间茅塞顿开,之前一直被既定思维禁锢了,所以才钻了牛角尖,以为要成为花魁就必须会跳凤翔舞,但我却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凤翔舞是必要条件,却不是唯一条件,既然短时间内学不会,那何不干脆换一条路?我怎么就差点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啊!没准这个东西就是我进入眠花楼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