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我立即就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位男菩萨来解救我了,却万万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是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赵华棠,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箫凌曦。在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我也感到有些诧异,为什么赵华棠会来得这么巧,还开口阻止了周卓?
周卓的反应和我差不多,一开始见到赵华棠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大概他也没想到这点事居然会惊动国君,并且还亲自过来查看情况。要知道这个时候晚宴正进行到一半,而国君的贸然离席必定会引起在场宾客们的猜疑与不满。但是当他看到萧凌曦随着赵华棠一同前来的时候,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十分不悦地哼了一声。随后周卓将手中的刀还给了禁军,趁着赵华棠他们还未走至我们面前,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道:“此事已经惊动了圣上,姑娘的下场如何已经是显而易见。但姑娘若想活命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你能当着圣上的面把唆使你到御书房窃取情报之人指认出来,本相定会替你向圣上求情,饶你不死。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孰轻孰重。”其实周卓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我把箫凌曦一起拖下水。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和箫凌曦有关系的?心底的疑问刚冒出来的瞬间我几乎就已经猜到了答案——从周卓在看到箫凌曦的那一瞬间眼底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就可以看出他和箫凌曦是处在完全敌对的位置上。那么周卓必然安插了眼线在箫凌曦身边,从而得知了箫凌曦的一举一动。或许连我们在眠花楼见过面、谈过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我刚从御书房出来就被抓了个现行又该如何解释?如果说只是巧合,这个概率大概比花两块钱刮刮乐中一千万大奖还要小。周卓此时要我当着赵华棠的面把箫凌曦指认出来,就是想借此机会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虽说我刚刚也觉得自己这次又被箫凌曦给坑了,但这个周卓明显更不值得信任。就算我遂了他意指认了萧凌曦,他也必定会过河拆桥,顺势把我的脑袋一起砍了。这种情况下只能咬死不认,保下箫凌曦。之后的事就不用我费心,他一定早就想好了对策如何助我摆脱眼下的困境。对于箫凌曦这个人,我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但起码在感情这方面,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何况他对我的好感度早就爆表了,哪怕几年未见,他也绝不会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死,更不会舍得让我为了他而死。这么一想我立刻就冷静下来,只要能保住小命,其他的都好说,接下来随机应变就好了。于是我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反问道:“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看得出来周卓原本猜测我可能会拒绝,他似乎还打算在我拒绝之后再提出更诱人的条件,但他却万万没料到我会选择继续装傻。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周卓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眼看赵华棠和箫凌曦即将走至跟前,他压低了声音又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赤裸裸的威胁:“臭丫头,本相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休怪本相无情!”周卓说完又立刻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朝赵华棠迎了过去,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即故作不解地张嘴问道:“陛下怎会突然来此?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老臣斗胆问一句,不知是何事惊扰了圣驾?”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和语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真的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赵华棠到底为什么而来。啧啧,一秒钟之前对我还是气势汹汹横眉冷对,现在对着他的国君就是这副谦卑的嘴脸。果然是只老狐狸,变脸之快让吾辈望尘莫及。难怪人家能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屹立不倒,想来必定是有异于常人的本事和手段。“丞相言重了。只不过朕听闻丞相在御书房抓了个窃贼,所以特意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得知是什么物件失窃了吗?”赵华棠虽然是和周卓说着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卓也注意到了赵华棠的眼神,心底一定和我一样觉得无比诧异,但他依然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微微欠了欠身,抱拳应道:“回陛下,老臣确实是抓道一个疑似窃贼的女子。至于失窃之物么……”他皱起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十分的懊恼:“说来惭愧,老臣无能,不知究竟是何物失窃。方才老臣简单审问过此窃贼,可她从头到尾都在跟老臣装疯卖傻,矢口否认自己盗窃。”随即他又将话锋一转,直视着赵华棠的眼睛,用一种极其严肃又笃定的语气继续解释着,“不过她刚出御书房就被老臣逮了个正着,想必所盗之物还在她身上,只要仔细搜一搜身便可知失窃的到底是何物。”说到这里周卓刻意停顿了一下并抬眸瞥了一眼箫凌曦,有意提高了音量,话里有话的朗声说道:“此人既能假扮宫女又熟知御书房所在,必定有内应。此事非同小可,老臣恳请陛下下令严查!”“丞相放心。此事若真如丞相所言,朕定会严惩不贷,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可赵华棠似乎对刚才御书房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目光仍然牢牢粘在我的身上,神情仍然心不在焉,但语气却显得有些急切起来:“丞相所说的窃贼可是那边的女子?”大概是赵华棠敷衍的态度令周卓有些不快,脸色又沉了几分。“正是此人。”周卓偏过身子,扭头冲自己带来的禁军喝道:“将那窃贼带上来!”周卓的话音刚落,我便觉得肩头被人在背后用力推了一把,紧接着一个踉跄就来到了众人的面前。刹那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使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奈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欠身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了句“参见陛下。”至于萧凌曦,我不知道该不该认他,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所以选择了战术性忽略。虽说这三人的举止出奇得统一,但看起来却各怀心思,眼神也都透露出不同的意味——周卓离我最近,所以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被我尽收眼底,在我被押过来的那个瞬间他便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笑容轻蔑目光冰冷。大概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吧。赵华棠站在我的正前方,尽管距离我只有一臂左右,但他还是低头弯腰凑到我的面前,目光却比刚才更为放肆。他的视线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一般,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心中顿时一阵恶寒,被冒犯的不悦瞬间席卷全身,我立刻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谁知他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生生将我的脑袋又掰了回去,强迫我与他对视。“姑娘为何假扮宫女,到御书房又意欲何为?”赵华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看起来很平静,全然没有因为周卓所说之事而产生丝毫怒意。相反,他的语调也显得相当轻快,不但完全没有审问的意思,甚至还带有一丝玩味。 此刻的赵华棠就像是抓住老鼠的猫——如何处置我已经不是重点,好好戏弄一番才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心底的不爽与愤怒顿时飙升到了极点,我怒视着赵华棠,气得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真想一巴掌拍在这张令人生厌的脸上。可眼下双手被缚,身后还有两位禁军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令我动弹不得。就在我打算口吐芬芳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箫凌曦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赵华棠盯着我时那道极为无礼的目光,神情极为淡定的开口道:“启禀陛下,在方才的晚宴上臣见过这位姑娘,她是与安庆国的盛将军一同受邀来参加登基大典的,似乎还是神武军的监军。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此时的萧凌曦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其实在目睹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后,那张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明显阴沉了下去,眸底甚至还翻涌着滔天的杀意。只不过这些情绪仅仅停留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他张嘴说话之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哦?”赵华棠闻言挑了挑眉,慢慢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视线也被迫从我脸上挪开,移到了萧凌曦的身上:“依驸马所言,这丫头的身份可是非比寻常啊!不过你们安庆就这么没有人才吗,居然让一介女流当监军?看来神武军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哼,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华棠后面说了什么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对箫凌曦的称呼吸引了去,整个人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箫凌曦居然是驸马?他什么时候娶了建平的郡主?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我瞬间醍醐灌顶,这才明白为何箫凌曦今日身上穿的是鹅黄色蟒袍,那可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穿的纹饰和颜色!只怪我当时的心思都放在今晚的行动上了,完全忽略了这条极其重要的线索。但转念一想,我很快又发现了另一处蹊跷的地方。当时在观摩登基大典的时候,盛君川可是一直在我身边,以他的细心程度,不可能没有发现箫凌曦装束上的问题。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跟我讨论过这件事?其实根本不用费心去想,答案简直呼之欲出:正是因为盛君川早就知道箫凌曦是驸马的事,所以才不觉得他的装束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就没有跟我讨论的必要。不管盛君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出于什么原因而选择没有告诉我,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了。霎时间我只觉得万念俱灰,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受,就连呼吸都觉得揪心的疼。目光下意识地往萧凌曦飘去,连何时已经红了眼眶也不自知,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他依旧俊美又冷漠的侧脸,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萧凌曦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缓缓侧过头回看了我一眼。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却从他隐约有些湿润的眼眸中看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疼惜。我心中猛地一震,忽然滋生出一种“会不会他也是迫不得已”的想法。可待我还想瞪大眼睛看个仔细的时候,他已经回过头去不再看我。心底刚刚燃起的那簇名为希望的小小火苗再次被无情熄灭,我究竟在期待什么?他可是萧凌曦啊,只要他不想,又有谁能够逼迫得了他?赵华棠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明晃晃的视线在我与萧凌曦之间徘徊了片刻,随即噢了一声,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这么说来她也是安庆人,驸马与她相识?”萧凌曦还来不及回答便被一旁的周卓率先抢了白:“启禀陛下,驸马不但与这位姑娘相识,并且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周卓一面说着一面斜着眼瞥向萧凌曦,眼神中尽是落井下石的猖狂之意:“老臣曾听闻驸马在安庆之时有一位交往甚密的红颜知己,名唤叶琉璃,是安庆镇国侯的独女。”“叶琉璃?朕似乎有所耳闻……”赵华棠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随后双眼一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搭上萧凌曦的肩膀,别有深意的感叹道:“她不就是当年你们安庆派去车古国的钦差大臣嘛!怪不得那时你会被巴图所伤,险些丢了性命,原来是为了英雄救美。凌曦啊凌曦,朕还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情种。”萧凌曦似乎是被眼下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向来伶牙俐齿的他居然顿时哑口无言,脸色苍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周卓见状更加得意起来,嘴角肆意地扬起,堂而皇之的继续煽风点火:“陛下英明!那位叶琉璃正是此人。如今这位叶姑娘可是在神武军中担任监军这一要职,足以可见安庆国君对她的重视程度。正因为如此,老臣以为此事驸马与她必有牵连。恐怕是打算趁着大典之际,来个里应外合,先窃取机密情报再攻个出其不意。”说到这里周卓又转向萧凌曦,一脸义愤填膺的厉声斥责道:“驸马,陛下待你可不薄!当年你从安庆落荒而逃,是陛下收留了你,救你于危难之中。此后还将郡主下嫁给你,甚至赐予你爵位官职。可你却不懂得知恩图报,居然胆敢勾结外人欲陷我建平于不义,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可有此事?”赵华棠眉头紧锁,眼底的怀疑也愈发的清晰可见,“驸马,你该作何解释?”萧凌曦咬了咬牙,一甩下摆单膝跪地,信誓旦旦地表明了自己立场:“绝无此事!臣之前与叶姑娘确实有过来往,但早就已经恩断义绝,再无半点联系。臣既已和郡主成亲,便是建平的子民。臣的心中只有建平,再无安庆。还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