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解石师傅,我的心里顿生反感,武装到牙齿的解石师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说道:“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乐师傅今天有事不能来,只有我自己,你愿意解就只有我来,不愿意解石就走。”解石的小伙子口气很冲,根本不去想他一个打工仔哪儿来的优越感。
解石师傅挣得是份子钱,解开一块原石都是有计件工资的,在固定的石坊里,师傅的工资有老板支付,还有的解石师傅在大街上支摊,只挣加工费。
这一位解石师傅估计是想拿基本工资,能少解一块原石就少解一块,大不了不挣计件的钱。
有这么一位态度极不端正的师傅,我还真不放心让他来解石,一旦伤到了玉肉,哪怕擦去半毫米、米粒大小的一点点,就不是几十元几百元能弥补的损失。
如果每一个解石师傅都抱着解垮的心思,干脆客人就能自己动手,用带锯把原石从中间来一刀就成。
我不顾常乐的催促,说道:“我们不解了,走吧。”
带着常乐离开石坊,到大街上找了一个支摊练把式的中年人,他看上去一脸厚道诚实,而且不怕死地连口罩都不戴,双手上茧子很厚,看一眼就知道靠出力气挣钱的人。
我们谈好了一刀二十元,垮了只付加工的手续费,涨了适当给一些小费,这也是赌石圈子里的规矩,我来摊铺解石,那就是解石师傅的衣食父母,是老板的身份,垮了老板赔钱,对解石师傅没啥影响。
涨了,老板挣钱,解石师傅跟着沾光,收赏钱也是行规,意思是大家跟着蹭点喜气,雨露均沾。
谈好了价格就开工,一刀下去,切掉了原石最突出的一个边角,带锯呜呜转动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内容,切掉边角之后,需要拿起原石观察,看看原石被切掉的面儿有啥内容。
擦干了水和石屑混在一起的脏污,露出被石皮包裹的部分,我看到了一道光芒闪过,刺眼睛,心中一跳,大声叫道:“涨了。”
的的确确是涨了,玉质上乘,那种属于宝物特有的光芒人人都能看得出来。
然后我愤怒了,因为解石师傅选择的石皮有点大,被切掉的废料上面有半毫米的厚度,一块钱硬币大小的玉肉。
那可是钱啊。
被白白切掉的钱,少一毫克都是巨大损失。
至于被切掉的部分值多少钱,来不及计算,我一把夺过原石,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看到了无法用文字形容的黑色,属于最彻底的黑,但是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完全不一样。
黑色的翡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似乎它是一盏明灯,从黑色里面透出白色的光,让人感受到纯净和神圣的力量,简直不可思议。
有光,是因为透水度高,翡翠里面的水圆润饱满,属于神水之类的物质,水越饱满,翡翠的质量越高,价格跟孙悟空翻跟头一样翻倍。
我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盖在切面上,一股细腻到了极致,光滑到了极点,暖暖的舒服的感觉从指尖瞬间传到了心脏。
极度兴奋的感觉像是要飞离地球,整个世界失去了意义,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长生不老,统统可以放下,手里的原石就让人满足到无欲无求的程度。
没容我再追索幸福的脚步,常乐从我手里把原石生生抢过去,然后萌萌地看着切面,说道:“这就是翡翠?不是绿色的吗?是不是洗一洗就变得干净了?”
我急忙双手抱头,让自己坚强再坚强,不能倒下来。
常乐的话实在是太雷人,就连解石师傅都变得傻愣愣,解释道:“那是黑色的翡翠,而且是顶级的鼃翡,玉石中最少见的颜色,价格不如祖母绿,但是品质应该在祖母绿之上的。”
“哦,鼃翡。”常乐点头,亲眼印证了一个专业名词。
我掏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扔给解石师傅,说道:“看你干的好事?这一刀下去,至少几万元没了,我不用你解石了。”
解石师傅讪讪地拾起钞票,喃喃说道:“我从来没见过皮子这么薄的原石,一时失手,一时失手,是我的错误。”
这位师傅态度放得很低,我心里的怒气消失大半,心里一阵阵抽搐地痛,不是为了钱,而是损失的玉肉等于这块翡翠不完整了,暴殄天物的感伤。
回家的路上,常乐很霸道地捧着切开一刀的原石,眼睛几乎黏在上面拿不下来,一只手让我牵着一路前行。
我很担心她会失足摔倒,人倒是不会有事,原石受到震动就天塌地陷了,忍了又忍,我柔柔地说道:“乐乐,给我拿着吧,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担心。”
“你担心啥?放心吧,我不会受伤的。”
“我怕原石受伤。”不得不提醒她。
“在你的心里,我没有一块石头重要?”常乐终于抬起萌萌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我说道。
“讲点道理好不好?”
“你跟我讲道理吗?滚远一点,看着你就恶心。”常乐俏脸一变,恶狠狠骂道。
我不敢乘坐慢慢悠悠的公交车,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爸爸的店铺。
雕刻师工作的地点有的在家里,有的在公司里,有的在街上开门做生意。
爸爸就是最后一种人,租的门脸不大,只有两间工作室,上面还有一层。
开门做生意的雕刻师比较自由,不受规章制度的约束,无论接活儿还是谈生意,都得在社会有人脉,有一点名气才行,生手接不到活儿,雇主也不放心让一个初出茅庐的人雕刻,万一卷走了玉石损失极大,如果技术不够好,雕刻的成品有瑕疵,更是损失。
爸爸的手艺还行,不属于顶尖雕刻师,在圈子里以诚信著称,活儿好不好,主要看有没有惊世的作品出手。
哪位读者有时间的话,看看新闻啥的,那上面有什么什么雕刻精致的摆件出现,其实能露出来,让人观赏的都是样品,就是雕刻师做广告的那些成品,仔细查一查,就知道哪位雕刻师的手艺高。
更多更精致的摆件在任何公共场所,任何信息里都是看不到的,那些摆件永远放在收藏家的密室里,只供圈子里的人做交流或交易。
一名雕刻师出名有两个必须的条件,缺一不可,一个是有好的料子,还有让人惊叹的灵感。
此外还需要雇主同意才能拍下照片来,有渠道才能把作品的信息流传出去,这些都是雕刻师扬名天下的渠道。
那些能找到的惊世之作,无一不是把雕工和料子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利用玉石料子颜色的搭配,作品的寓意深刻,融合了翡翠玉石优点和雕刻师高超艺术在一起的作品。
雕刻师看到一块好料子,就跟看到绝世美女一样,倾入了感情和智慧在里面,需要冷静的设计,仔细耐心地雕刻,耗费大量的时间,才能有完美的作品出世。
我们进去的时候,楼下没人,常乐说道:“一定在楼上。”
“我们等一等吧,别去打扰了。”我知道爸爸在工作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惊扰。
但是门脸又不能关着,因此下面没有值钱的东西,一张大大的沙发很陈旧,茶几上乱七八糟放着广告纸和食品包装袋。
我把所有的杂物收拾了,去水房拿出抹布收拾灰尘,这是家人来到爸爸这里必须做的事,就是替他打扫卫生、整理工具,爸爸工作很忙,即使有了闲暇的时间,也在品茶,观赏别人的作品,做一名雕刻师的辅助工作,提高自己的技艺水平。
等我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响起脚步声,蹬蹬蹬从楼上下来。
“爸爸,您看。”一直坐着,怀里捧着原石的常乐像是献宝一样把原石用双手举起。
爸爸的眼神真好使,一下就看到了切开的光滑剖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饥汉抢面包一样把原石抓在手里,看了几分钟之后,抬头震惊地说道:“哪儿来的?”
“我赌石赢来的。”常乐笑得看不到眼球了,只有一道缝。
我却觉得眼前一黑,心说:“乐乐,你还要脸不?”没拆穿她的谎言。
“我的女儿就是一个幸运星。”爸爸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站住。”常乐大喝一声。
爸爸像是没听见一样,蹬蹬蹬上楼去了。
常乐无奈地对我摊摊手,说道:“你看,爸爸看到翡翠就忘了我们,有时候我在想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啥问题?”
“你跟我是爸爸亲生的吗?”
我严肃地说道:“对,我也在怀疑这件事,一直没有跟你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就不得不说,我是爸爸亲生的,你是捡来的。”
“滚。”常乐暴怒,熟练地飞起一脚,我急忙闪身,同样熟练无比,这是我们从小就练熟了的过招方式,一攻一守配合的相当默契。
一招过后,我们都安静下来,知道爸爸需要很久才能出现,他一定亲手解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