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露台空旷只有他们两个，隋淮景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如一点刀片，锋利划开了夜的宁静。
也在她心上破开了一处伤口。
如果是两个月之前，她的态度可能会坚决一点。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没有理想中那么无情。
遇到隋淮景的时候，是她人生中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
他就像她在下坠途中握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为了不跌得粉身碎骨，她必须把他牢牢攥紧在手心。
也因此，她一直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利益的互换。
如果没有她的走投无路，他们根本不会相遇。如果没有他的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纠缠。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站在金字塔顶端，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而她只是努力生活，求安稳的普通人。
交往的开始，他居高临下睥睨她，挑眉如施舍般开口：“好，从今天起，你是我女朋友。”
交往之中，他眼睛不眨，轻而易举还了她不知道要积攒多久才能还清的债务，用着最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想还？你还得起吗？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又是欠债，又是住在这地方。是想让我被人看笑话吗？”
哪怕是交往的最后，就算是她提的分手，但他的一张昂贵支票和高傲的态度，依旧彰显了自己优越的地位。
感情之中，他们的地位从来都不对等，温情的背后经不起深究，百分之十的真心和百分之九十的算计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有一刻心动过吗？
她很自私，宁可担着渣女的名声，也不希望自己受到仿若挖心的伤。
目光闪躲，沈青琅拈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刚刚那通电话，你都听见了？”
隋淮景嘴角微微上扬，眉眼轻舒：“你回避了。”
沈青琅顿了一会儿，强调：“我只是觉得回答这个没必要。”
唇边笑意未敛，他慢慢松开了手，回应了她上面的问题：“我都听见了，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会搬。”
“但是看房，我必须一起。”
今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了刨根问底的勇气。
从前他不敢去问，害怕丢了面子，害怕抛了尊严，更害怕是听到那个会让人难过的答案。
没有答案之前，任何结论都是可能的。
她明明可以用着一贯的自我保护姿态反问他，也可以直接否认他的话。
可是没有。
她犹豫了。
就在犹豫的这几秒里，对他而言，她后面回复的话便都不重要了。
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痕，沈青琅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多追问，她松了一口气，而那些复杂的，没有结果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
隋淮景站起身对着她伸出手：“走吧，回去。”
“你不是想要回家吗？”
看着横在眼前骨节分明的手。
沈青琅想到了刚刚自己想走不得被他害得迫坐定的情形，没有好气地推开他的手，自顾自提裙站了起来：“走。嘶...”
刚朝前迈几步，她就不小心崴了脚。
倒吸凉气，不得不说，这高跟是真的碍事。
身子还没稳住，她人就又腾空了。
这熟悉的感觉......
他是公主抱抱习惯了是吧？
沈青琅瞪着隋淮景咬牙切齿质问：“你干嘛？”
他扬眉，理直气壮中带着点无语：“你高跟鞋不是走得不方便吗？”
“我自己可以，你快放我下来。”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走得不舒服我关心是应该的。”
“你以前要是有这觉悟......”沈青琅话说到一半止住了。
隋淮景薄唇抿起。
从前，他习惯了自我为中心，又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自负认为她不会离开，被照顾被哄着都理所当然，在一段感情中忽略了最为重要的回馈。
“我...”
“行了。别说了，你要一定这样就快些走。”
瞥见服务生路过，打量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到他们身上，沈青琅一边把脸往里挡，一边伸手锤了一下隋淮景肩膀。
说了一句不够，她又补充：“等出门远离这里后，放我下来，注意男女距离。”
“嗯。”
沈青琅：“......”
好一声敷衍的回答。
又走几步，忽然，她发现隋淮景停下来了。
下一秒，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你要不要和你的前邻居哥打声招呼？”
前邻居哥。
能被他用这个称呼的，也只有路遇了。
果然，在拿开捂住半边脸的手之后，她看见了站在转角的路遇。
沈青琅面上有一丝尴尬，她压低声，手上也催促地拍了拍他：“放我下来。”
人没动，也没要动的意思。
沈青琅暗戳戳用手指狠狠拧他。
眉头皱起，隋淮景不太情愿地把她放了下来。
路遇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表情格外凝重。
沈青琅局促地打招呼：“路哥。”
这一声唤回了路遇注意力，他勉强弯起眉眼：“青琅。”
三个人面面相觑，各自都怀着心思，一时谁都没有再接话。
深吸一口气，路遇温声询问：“你刚刚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嗯，不过我现在没事了。”沈青琅抿了抿唇。
见气氛冷却，她又极快追问，“你是...出来透气？”
路遇轻点头，笑着回应：“不太习惯。”
一句话说完，他默了一会儿率先道：“那我先进去了。”
沈青琅“嗯”了一声，目送着路遇大步流星离开。
这略窘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她扯了一下全程没吭声的人的袖子：“快走。”
走几步她又强调：“我自己走。”
“嗯哼。”隋淮景插着兜，跟在了她身后。
他嘴边噙着若有如无的笑意。不用强硬加入对话，不用幼稚做出挑衅行为，刚刚那清高画家难看的脸色，可以让他心情好很久。
直到站定到那一堆豪车中尤其突兀的小本田旁，沈青琅奇怪睨了眼隋淮景。
来的时候他明明还在因为自己的车而闷闷不乐的人，怎么走的时候表情这么喜庆？
“我好看吗？”察觉到她的目光，隋淮景拉开车门反问她。
“看腻了，就那样。”
“呵。”
——
租房的事达成得以外顺利，上午看完房子没问题之后，隋淮景立马和房东太太签订了合同。
一直到现在，日落西山，晚霞渲染了半边天，他才在京禾清完了所有东西。
如果说之前京禾还有他曾经留着的日用品，那么现在，属于他生活的痕迹，正在慢慢被抹擦去。
在偌大的房子里来去检查转了一圈，沈青琅站回到门廊，看着刚换好鞋的男人，沉吟片刻：“我检查了一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东西，清好了。”
“嗯。”隋淮景半敛着眸子，握着行李箱杆的手紧了紧。
答应得洒脱，事情办得也利落，但真要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别扭。
“要是合同上还有什么问题，你就跟我联系？”
“嗯。”低低应了一声后，隋淮景擡起双眸望着她，“这三个月房租，我会和之前欠下的一起还你。”
沈青琅眉毛微微上挑，一改往日斤斤计较的作风，只是轻笑点头回应。
他帮青阳付了那么昂贵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不过三个月的房租，和从前那些林林总总的欠款。
要是画饼不还，她也没什么关系。
“隋总你还是慢慢来，我的事可以放一放，公司的财务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财务问题？
面色一怔，脑海闪回了自己曾胡诌的话。
隋淮景勾了勾唇，自然光柔和了常沾冷霜的眉眼：“走了。”
行李箱轮子滚动，男人转过了身。
目送他离开，沈青琅轻蹙眉前走了几步，缓缓握住门把手。
在门即将关上那一刹那，她还是探出了一点脑袋，对着那高挑的背影柔声喊：“再见。”
脚步慢了拍，隋淮景侧目却没有回头。他敛目低眉，根根分明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丝。
“吧嗒！”门关上了。
再见吗？
静谧的走廊上，他轻声道：“明天见。”
......
来自太阳的最后一丝光消逝，房内光影黯淡。
沈青琅摁开灯，和往常一样进到厨房准备晚饭。
路过餐桌，她晃了会儿神。
不知怎么就想到她，沈青阳还有隋淮景三个人在餐桌前吃饭的场景。
互怼的别扭中又裹挟着几分家长里短的温馨。
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明明从前她也总是一个人生活，怎么现在反倒不习惯了？
手指碰了碰眼尾，指尖泛着凉意。
看起来，把隋淮景送走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再和现在的他呆久一点，她怕到时候自己会更不适应。
灵感走了，她的漫画也到了结局。
最终，在和编编的反复周旋之后，她把结局设计成了oe。
画面停在了琅玕眉眼温和对兰辰耷拉脑袋的二次告白回应四个字“看你表现”后，两个人在街道上，一个傲娇又眉眼宠溺走前面，一个眼巴巴又欢喜地跟在后面。
无终，没有结局，也代表着，任何结局都是可能的。
——
周一，凰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结局了，家人们谁懂啊，我快乐的源泉！”方知晓哀嚎一声，“就等着周一给我来剂兴奋剂，没想到......”
“上班没活力吗？”隋淮景幽幽走到了方知晓斜后方，把一本厚书放到了熊鹏工位上。
方知晓急忙摆手：“不是，特别有活力。”
隋淮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熊鹏来了，你跟他说，这本书他下个星期前必须看懂看会。”
“好好好。”
正要离开，他无意瞟了眼方知晓电脑屏幕。
目光凝住了。
这漫画人物看起来有些眼熟？
乍然，他神色一变。
想起来了，是在沈青琅的电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