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听到薛诗岑的回答又笑了,这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那种,笑了几声,还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才说:“我记得你们结婚之前,报纸上突然铺天盖地地报道说梁哲昱是为了薛氏集团的支持才娶你的,是吗?”
薛诗岑这次没做声。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是?
她那时候还跟梁哲昱闹离婚呢……然后……又被哄回来了?
薛庭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他继续说:“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交出我父亲犯罪的证据吗?”
……薛凯祥犯罪的证据是薛庭拿出来的?
薛诗岑感觉自己错过了一出大戏。
也许是薛诗岑脸上的诧异表现得太明显了,薛庭低低笑了两声,说:“看你这个样子,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是吗?”
薛诗岑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我信了他的邪……”薛庭低声说了一句,这句大概不是对薛诗岑说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
薛诗岑说:“那时候,他就让我呆着不要乱跑,连我父亲到底是生是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嗯。”薛庭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他说:“那时候,我父亲听说薛晔铭死了,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薛氏集团,他让人绑走了宗亲们家里未成年的小孩子,用这样强硬的方式获得宗亲的支持票。”
“什么?”薛诗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有些错愕,“薛凯祥疯了吗?老太爷也不管吗?”
薛庭说:“听说那天晚上,确实有很多人到老太爷那里告状去了。”
“……”薛诗岑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
薛庭又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把我父亲犯罪的证据交出去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庭说:“那时候,梁哲昱跟我说,薛凯祥死了,他希望由我出面来接手薛氏集团,总比他一个外婿来得名正言顺一些。”
“……然后呢?”你还顺手出卖了自己的亲爹?
薛庭轻轻吐了一口烟,又说:“他说让我帮忙把你推上位,然后哄你把我提升到一个掌握实权的位置,再说你又不是很擅长经营公司,到时候薛氏集团也就算是落到我手里了。”
“所以……这跟你爸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是温室长成的大小姐啊。”薛庭轻叹了声,又说:“也对,我们见面本来就不多,我们家的事情,大概你也没有怎么关心。”
薛诗岑有点不舒服的动了一下手腕,绑得死紧。不过她也没说话。
大概她真的被保护得太好了,薛氏集团和家族里很多弯弯绕,她都不是很关心。她想有爸爸在一天,这些事不需要她来操心。
后来结婚了……她的想法也一样。梁哲昱既然保证了不会动用薛氏集团的势力来打击梁氏、来夺取他应有的地位和权利,那目前看来梁氏不关她的事,薛氏也……有爸爸在。
薛诗岑想,她真的成了温室长成的花朵了。
薛诗岑内心的挣扎,薛庭当然是看不到的。他继续“好心”的解释说:“你应该知道,我弟弟薛祁,是我继母生的。你想不通我为什么交出那些证据是吗?因为我跟梁哲昱,是一样的处境,我们都有一个不把我们当回事的亲生父亲。”
说道跟梁哲昱一样的处境,薛诗岑有点明白了:“所以你父亲是想让薛祁上位,不会同意你上位,是吗?”
“是啊。”薛庭好像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低低笑了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薛祁的存在,我就像不是亲生的似的。你的丈夫梁哲昱,也是这样的处境。”
就是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和称赞,不管你多么优秀,父亲眼里心里也只有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薛诗岑轻声说:“所以你……”出卖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薛庭说:“只要有我父亲在,薛氏集团不会是我的。梁哲昱对我说,我们是同类人,应该互相帮助。”
薛诗岑这次没有说话,她的坐姿一直有点僵硬又扭曲,现在她尽量减小动作幅度,悄悄动了动腿。她觉得薛庭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的清润平和,但好像……有几分危险在其中。
薛庭说:“所以我把证据给了他,是帮助他、也算是帮助我自己。”
“咳咳,你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薛庭回答时向薛诗岑看过来,唇角突然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所以他说帮你你就信了?薛诗岑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懂商场上的弯弯绕,也不会这么轻信别人。
薛庭看着薛诗岑的笑意更明显了,眼神好像再说“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说:“嗯,因为他说……他跟你的婚姻是为了给自己增添筹码,他是为了薛氏集团能给自己提供助力。”
薛诗岑没接话。她觉得她和薛庭关于梁哲昱的对话像两个智障——或者说总有一个是智障,被梁哲昱的“花言巧语”耍的团团转。
“我和他是同类人,如果换作我处于他的位置、娶到富家千金、面临岳丈家公司的乱子,我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是我以为的那个正确的选择。”薛庭说,“可惜我还是想错了,他骗了我。”
薛晔铭没有死……从他坐着轮椅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现场的那一刻,薛庭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他就像中了邪一样相信了敌方的女婿的鬼话,轻易就把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交了出去。
“哦,那你现在……”绑架我干什么?后半句薛诗岑没说出来,她已经明白过来梁哲昱是把人涮了一把,薛庭现在回来肯定是来算账的,至于算账的具体方式……她不敢问自己能有多惨。
薛庭说:“我现在,就是来找你聊聊。我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不过一直不怎么熟悉。”
梁哲昱劝他交出证据时,一字一句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外姓女婿想要掌握家族企业、在宗族中寻找助力……换了谁不会这样做呢?后来他仓惶逃出北市时,还在想,会有什么因素让他坚定不移地站在薛晔铭那方呢?
因为对薛诗岑的爱?因为对薛晔铭的忠心?
如果之前有谁来告诉他,豪门有真情,打死他也不信。
而他看见的这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也就是寻常千金小姐的样子,漂亮,但不聪明,没有吃过苦,没有受过白眼,甚至不知道人情冷暖。
不过,后来,他只能往这个方向猜下去。薛诗岑或许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好哄骗,那薛晔铭纵横商场几十年,总不至于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糊弄过去吧?
所以他对薛诗岑是……真的吧?
算了,再考虑这些意义不大。总之结果是他被骗了,现在……只要梁哲昱对这女人是真心吧。就看看手里拿捏着这个女人,他想要的还能不能得到了。
薛庭这样想着,仿佛再呆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他把重心转移到双脚站直身子,没再说什么,抬步打算离开。
薛诗岑看到他的走势,下意识开口道:“我……这……”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人质见到了绑匪是该说什么?了解他想要的?以此来猜测自己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薛庭的脚步顿住了。薛诗岑的吐露的单音节尚且连不成词句,他却好像猜到了她想说的。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你,就在这呆着吧。”
他其实,不想伤害她,就像他珍惜薛这个姓氏一样,他珍惜家族的每一个人。
然而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总有人得不到周全,总有人要被辜负。
薛庭出了薛诗岑呆着的那个房间,客厅的陈设也一样破烂。
客厅里坐着几个手下留守着,各个分散开来在沙发或椅子上坐着,精神充沛的样子。看到薛庭出来,几个手下纷纷站起身,叫了声:“老大。”
薛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他出了那个套间,直接去了对门。
他们在的地方,是一个由于多方面难以协调,一直被搁置没有办法拆、改的旧式居民楼,它已经被遗忘了很久,被政、府遗忘,被开发商遗忘,也被从前的居民遗忘。——其实这也是从前,梁哲昱找他谈判时约定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几个月重返旧地,梁哲昱能不能很快想起来这个地方?
薛庭走进关着薛诗岑的对门房间,这边的陈设一样简陋,也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点,他们也没有添置设备的必要。至于过去他们在北市所有的联络点……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当时他走得仓促,身边的人也留得不多。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忠心的、能干的几人,足够了。
客厅那边正坐着把薛诗岑绑走的一男一女。他们搭档很久了,行事果断又利落,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看到薛庭进来,两人很快站起身来叫道:“老大。”
“嗯。”薛庭对这边破烂又脏乱的环境毫不介意,直接找了个空位坐下来,问:“有什么消息?”
女人说:“梁哲昱那边的……那个叫阿一的,开始往咱们这边查了。”
薛庭淡声问:“之前没留下什么线索吧?”
“没有。”
“哦,这么快就想到我头上来了。”薛庭身子往后靠了一下,说:“果然在北市,没人敢对薛诗岑下手,是吗?”
两个手下没有说话。
当然薛庭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什么。
薛庭把视线放在窗户上,那扇玻璃也是脏兮兮的样子,呆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是过去的他一定忍受不了多久。他想了一下,说:“那个阿一是什么时候往咱们这边查的?”
这次回答他的是那个男人:“应该是昨天晚上开始的。”
“那……应该是快来了啊。”薛庭说这句话的声音有些轻,像是呢喃。然后他音量稍微大了一些,说:“拿一个电话来吧。要是等梁哲昱从临市那边摸索过来,我们就没得戏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