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陈升迎上去，把杜沁颖带到沙发前坐下，又回过身，亲自去给杜沁颖倒了一杯热水。
杜沁颖低声说：“还好。”
“那，手术怎么样？”
“医生说……没事了。”
杜沁颖说着，又觉得有些恍惚。刚才是发生了什么？痛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然后呢？他、不在了？
杜沁颖愣愣地想着，又抬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明明摸起来，跟做手术之前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可是杜沁颖觉得自己的心早就空了一大半，从躺上手术台开始，又到医生告诉她“手术很成功”……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里面，真的曾经有一个生命，存在过、又消失了吗？
那一切怎么会进行得这样快……
陈升看着杜沁颖恍惚的神情，有些担忧她的精神状态，试探着叫了一声：“小颖？”
“嗯？”杜沁颖下意识地转头看他，然后才发现这人好像只是叫叫她，并没有别的事情。她又垂下头，去想自己的事情，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你之前说，可以帮我找住处，也可以找到人来帮帮我，是吗？”
“是的，当然没问题。”
杜沁颖抬起眸子来看他：“那，我现在想休息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陈升说：“不过梁家和杜家那边，你好交待吗？”
杜沁颖轻轻点头，说：“应该问题不大。反正他们一向都不太在意我的……”
杜沁颖这时的精神看起来很脆弱，如果是平时，骄傲如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陈升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只觉得心疼。他用轻柔的声音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能安排好住处，好吗？”
杜沁颖缓缓点头，目光愣怔，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杜沁颖突然把身子往后仰，倚靠在沙发上，阖起双眼。
陈升在旁边找了一个薄毯，轻轻地盖在杜沁颖身上，然后才走出贵宾室去打电话。
陈升去打电话，安排手下为他找好房子并且联系好保姆，这件事本来也不难，他很快就定好了地点。
陈升于是收起手机，回身走进贵宾室，看见杜沁颖还是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歪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是累极了。
陈升走到她身边，也不坐下，轻声说：“小颖，住处已经找好了，我带你过去，好吗？”
杜沁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陈升的目光还有几分恍然。愣了一会儿，她轻轻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走？”
“嗯。”杜沁颖轻声应着，站起身来，身上的薄毯骤然掉落在地上。
陈升弯腰把薄毯捡起来、放在沙发上，带着杜沁颖走出了贵宾室。
他出去时，有两个护士正在门外等着，看样子是想抽时间跟陈升谈一下后续怎么照顾病人的问题。
陈升没有听她们多说，很快把人打发走，带着杜沁颖离开了。
两人坐着电梯、一路下到停车场，又上了陈升的车。中间也并没有碰到什么人。
最后陈升坐进驾驶座，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梁哲昱。
其实不管是何时何地，他接起老板的电话，都应该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可是现在，他车上坐了一个刚刚遭受了重大打击、精神恍惚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又一心喜欢着他的老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杜沁颖说：“我先下去接个电话，可以吗？”
杜沁颖这时依然是点头答应。算下来，好像她很难遇到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表态否决的。
虽然陈升这个人，给予了她充分的尊重，但是他又太过细致、周到，在他面前，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否决的地方。
杜沁颖看着陈升开门下车了，又微微侧过头，把身子和头部都倚靠在车座的靠背上，又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身体虚弱得不得了，仿佛连说话、甚至睁着眼睛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陈升走到一个楼梯间，看了看上下都没有人，这时梁哲昱的来电已经挂断了，陈升又给他回了过去：“喂，老板。”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陈升微微抿唇，轻声回答：“刚才在开车，不太方便看手机。”
“好吧。”其实梁哲昱也只是随口问问，他打电话找陈升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我的人刚刚查到，那一部分流向不明的股份，应该是被薛庭操作了的。你去跟爸爸的秘书那边沟通一下。”
陈升把梁哲昱的话在脑中转过一遍，说：“是，老板，我知道了。”
“嗯。就是这件事。”梁哲昱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陈升说着，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在西边近郊，现在正打算回家拿一份文件。”
西边、近郊。他也不算是说谎，不过是正打算——送杜沁颖去他为她安排好的住处罢了。
为了杜沁颖，他已经隐瞒过老板很多次。还好这些都只是“他人在哪里”“在干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梁哲昱也没怀疑，说：“嗯，那你开车注意点。交代你做的事情也不要耽误了。”
“好的，老板，你放心吧。”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就收了线。
陈升转身回到车上，看见杜沁颖正闭着眼睛、倚靠在车座靠背上。即使是陈升开门、坐进来、又关上门这样大的动静，杜沁颖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总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陈升又看了杜沁颖两眼，觉得她应该还是有意识的。
只是，太累了吧。
陈升目光沉痛又心疼地看着她，又看了几眼，他才动手发动了汽车。
车子开在路上大概花费了半个小时的功夫，还好这中间他没有电话打进来，否则当着杜沁颖的面，陈升真的没有办法接电话，在马路上，他也没有办法停下车、去给自己找一个方便接电话的场所。
汽车行到了一处高级住宅区。
陈升一直把车子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停稳后熄了火，才开口叫杜沁颖：“小颖？小颖？”
“嗯？”杜沁颖轻声应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陈升柔声说：“到了，我们下车吧。”
“嗯，好。”杜沁颖不等陈升来为她开车门，直接推门下去了。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她正身处的环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对陈升是越来越信赖了。
陈升方向明确，带着杜沁颖在地下停车场里，直接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建筑所用的电梯，带着杜沁颖直接上到了十九层。
电梯门打开，十九层的走廊上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眉目和善的妇人。
看到陈升他们两人上来，妇人开口问道：“是陈先生和杜小姐吗？”
“是的。”陈升回答道：“你是……老王安排过来的人？”
老王，当然也就是他安排下去办这件事的人。
妇人点头道：“是的，我姓刘。先生和小姐要是不介意，叫我刘嫂就行了。”
“刘嫂。”陈升叫了一声，说：“我们先进屋看看吧。”
“是，是，应该的。”刘嫂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把陈升和杜沁颖迎了进去。
这是一间高层的套间公寓，虽然比不上别墅那样恢宏气派，但是对于现在的杜沁颖来说，面积不必太大，又足够舒适，这样的安排是周到又周全的。
陈升带着杜沁颖在屋里转了一圈，让她简单看了一下套间安排的卧房、客厅、餐厅、书房、家庭影院等，杜沁颖这时看着房子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点，也许是到了陌生的环境，让她打起了精神吧。
最后他们回到客厅，刘嫂还束手站在那里等候着。
陈升带着杜沁颖在沙发上坐下，向着刘嫂说：“具体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刘嫂回答：“是的，照顾这位小姐的饮食起居，陪伴这位小姐的生活，并且，对外一定会严格保密。”
陈升点点头，说：“是这样没错。你是老王安排过来的人，我信得过。你就照顾好这位小姐，她有什么意愿也一定要满足。当然——万事还是以她的身体为先。”
陈升交代完，又转头看向杜沁颖，轻声说：“小颖，这是刘嫂。”
杜沁颖听进去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刘嫂，轻轻点了点头。
陈升又说：“这房子，还有这个人，你还满意吗？”
杜沁颖又点点头。
还是那样的，陈升做事情，真的没什么可让人挑剔的。
陈升说：“那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梁家和杜家那边，还好应付吗？”
杜沁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过两天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
“好。”陈升点点头，说：“那你现在，去睡一觉，好吗？”
杜沁颖于是站起身，自己往卧室走去。
她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身来，看着陈升问道：“你要走了吗？”
这样……看似淡静，细听之下又饱含谨慎、迫切的语气，一瞬间，揪住了陈升的心脏。
他走了几步，走到杜沁颖身前，说：“不，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杜沁颖于是点了点头，好像是有几分放心的样子，她走到卧室去，只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然后就躺在床上不动了。
陈升说：“小颖，你这样睡着不会舒服的，我叫刘嫂进来帮你换一下睡衣，好吗？”
“嗯。”杜沁颖眼睛也没有睁开，低低应了一声。
外面的刘嫂，从杜沁颖往卧室走的时候，就已经周到的去找了一套崭新的、干净的睡衣出来，这时就拿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