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心里又急又怕。既在心里担忧着,钱海会不会发现她已经离开了荷城。又着急官道上没有可以载她一程的马车。有心想要往前走一走,摔断的腿却又不容她这样做。
眼下这个天气已经不容人在外面多待,她拖着断腿在官道张望着,脸早就被冻得木然。官道上的商贩行人,看见这样一个略显狼狈的女子站在路旁,都难免露出些讶异的神色。
林夕一步步地拖着伤腿,在官道上缓行。她不时张望,指望着能看到一辆可以载她前行的马车。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期盼,一辆蓝顶子的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驰来。
这马车看着轻为轻简,不但拉车的马匹很是瘦小,连车辕也比别的马车小上一圈。更奇怪的是,这辆马车连两侧的帘子也没有挂,随着一路行来,里面竟传出阵阵香风。
林夕虽看到这俩马车有些不同寻常,但她已经在此处等了。若是错过了它,恐怕自己也要凶多吉少了。眼下的她是连腿断了都顾不得的。心里想着,只有搭上了马车才能找到哥哥。等到了哥哥那里,她才能安全。
是以,她费力的踮起左脚,让自己看起来更显眼一些。又掏出放在怀中的手帕,奋力挥舞着,想要吸引到那马车主人的注意。
她一个断腿女子,独自站在官道上,本就已经有些特别。再加之她卖力的动作着,让人想忽视她也难。
驾车的车夫一脸横肉,颇为不耐的御驶着马车。看到路中间竟横站着个女子,当下也是一愣。忙问向坐在车里的主子。
“小姐,我看着前面有人拦车。是停还是不停?不停地话,我就将她绕开。”
他说话狠歹歹的,就如他的面相一般,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车里的女子闻言,发出一声轻笑。这笑声媚中含春,如飞羽拂过,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拦车的人是男是女?说不准是生意来了呢,自然要停的。”
她语态轻浮散漫,让这本就细软的声音更添了些慵懒。
不过那车夫显然已经习惯了,他家主子这样说话。面不改色心不红地回道
“看上去像个女的,只是好像是个瘸子?我看她站的不太利落。”
他观察的到很仔细,像是早就看到了她一般。
“女的?”
这个答案显然让车里的那位有些兴致缺缺。不过随后她想了一想,又问道
“是个怎样的女的,漂不漂亮?”
车夫听她所问,就再盯着远处那挥舞着手绢的少女看去。容姿出众,美中带娇,虽然鬓发凌乱,颇为狼狈的样子,但难掩她美人风姿。更为难得的是这女子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隐隐露出些骄矜的贵气。
能让悦美无数的他也不惜夸声好苗子。只是可惜她的腿似乎是瘸的。就是不知道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遇到了什么变故。
“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甚至比咱们楼里的姑娘还要好看!”
他说的可是真心话,在看美人这方面,他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女子听她如此说,也很是惊讶。渐渐对那女子起了些兴趣。
“竟然比楼里的姑娘还要漂亮?”
她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确实是要比咱们楼里的姑娘还漂亮。”
车夫笃定地说道,说完就又再看了她一眼。乖乖,这个姑娘真不赖的。这么俊的面皮,连他这种大老粗都恋上了。让他看了她一遍还想再看一遍。
“可惜就是个瘸子。”
扫到她那条明显不太得劲儿的右腿,车夫遗憾地摇了摇头。
“傻子,瘸子又有什么要紧。咱们这儿的姑娘都是要被放在台面上,好好摆起来的珍贵物件儿。又不是要派去犁地,腿脚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就是要这样面皮漂亮,又不良于行的,摆弄起来才更有意思。”
她用手轻轻戳了一下车夫肥厚的肩膀,眼波带媚娇嘻嘻地说道。
车夫仔细一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仔细想着确实是这样。他们楼子里的姑娘,哪个是追求能干持家的。
都是漂亮会说话,给老少爷们摆样子玩的罢了。
他看着那女子离他却来越近。这才一拉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林夕见终于拦下了车,激动地扒着车边说道
“这位大哥多有打扰,我是荷城中人。因家里突生变故,要去应城找我哥哥。只是我这腿…”
说道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我这右腿行走不便,想要借您的车载我一程。要是您去别的地方也没关系,只要往应城方向载我一段。我再自己找车马过去就好。
她想着无论如何,先逃离了荷城再说。也许到了下一个一驿站,马车就多起来了也说不定。
这样柔柔弱弱地请求,让着车夫听了就耳热。只是他也不能做数,一切还要请示小姐的意思。
回头看去,见自家小姐也再打量着这姑娘,眉宇之间全是满意之色。
车夫心里有谱,便搀起林夕,对她说道
“我家小姐心地善良,姑娘只是搭一段车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
他看了看林夕的那条伤腿
“姑娘这样子能上的来么,我若是扶你,怕毁了姑娘清誉。”
他说的很是知礼,让林夕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老天还是偏私于她的。不光满足了她的祈愿,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上的人还如此知礼。
她刚想回答车夫,她可以自己上去。
就看一直坐在车驾里的女子,露出了一只玉手,拍了拍那车夫的后背。
“你个呆子,这里不还有一个我吗!人家清白姑娘,怎好让你扶的”
她说话爽利,眉眼动作生动极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桃花眼颇有灵气。虽然不是那种五官出众的美人,可身上偏就有一种,让人总想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本事。
在这样的天气里,这女子还穿着一件有些外露的纱衣。单在纱衣外面,套了一件缀满了彩珠的外披。那纱衣随着她一行一动,隐隐露出些,若白玉一般温润的皮肤。车中随她轻语更是香风阵阵,甜腻地让人沉醉。
就连本身也是个美人的林夕,都看楞了眼。只觉得活色生香,用娇媚一词形容这女子是再好不过的。
这女子看她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就笑问道
“怎么姑娘到不是来搭车的?盯着奴家看了这样久。”
天兴朝很少有女子自称奴家,这倒是让林夕感到有些别扭。
但此刻能遇见这俩马车已是大幸,更何况这马车里的小姐和仆人,又是如此地知礼。她要是再嫌东嫌西,可真是对不起这份机缘了,遂而回答到。
“正是要搭车的,只是少见如小姐一般的美人,倒是林夕不知礼了。”
那女子听她这话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便拉着她的手,将她小心的扶上了马车。看她右腿软绵绵地,好似不能动弹,又开口问道。
“你这腿是天生如此,还是?”
她面中很是关切,像是有些疑惑。
“并非天生,只是在官道赶路时不小心摔断了腿。”
他隐去了钱海的那一劫,只说是自己摔的。那女子听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
“这断腿要是错过了医治的时间,可是要落下病根的。你这妹妹好不小心,家里人若是知道了不定要急成什么样子,不如我先载你去医治吧。”
她留心观察着林夕的脸色,只看在她听到自己说“家里人”时,露出了些颇为酸涩的神态,心里便隐隐有些数了。
“不必如此麻烦,我来搭车本就是叨扰。若是小姐一路也去应城,就将我在那里放下就好。”
她实在是急切地想要到哥哥身边去,钱海一家的事儿让她觉得留在哪里都不安全。既然这条路是荷城通往应城的官道,这位小姐的马车也往应城的方向去,想必也应该是要去应城的吧。林夕在心里默默期盼道。
“应城?”
女子眼珠一转,微微笑道
“应城我们是不去的,只到悦城。不过悦城与应城本就在一线,距离也不算太远。不如你搭我的车先到悦城,在那里把腿先接上,再去找车到应城。”
林夕少来北方,自出生之后她一直都住在汴梁城里。荷城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应城又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所以这悦城在哪儿,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既然也是驶向通往应城的官道,那就证明这女子所说不假,应与应城是一线的。
搭车本就是烦扰,她又怎好对主人家提要求。虽然已是十分急切地想要见到哥哥,但天意如此,她也不能强求了。
索性她的腿也痛的厉害,能不能坚持到应城都也是个未知数。先在悦城把腿接好在动身去应城,道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于是点点头说道
“那林夕就多谢小姐了,等车马到了悦城,我再去找车马到应城,去寻我哥哥。”
“正是如此。林夕姑娘也不必担心,这悦城我是很熟识的,极容易就能帮你找到一辆去应城的马车。”
林夕看她这样热络,心里更加感激这女子的恩情。那女子见她如此,忙劝她不必如此客气。还为她搬来了床褥,让她合目休息一会儿。
林夕与钱海折腾了一夜,还摔伤了腿,早就已经筋疲力竭。便也不再推辞,闭上双眼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是以,她并未看到。在她安然入睡的那一刻。这马车的主人与她的车夫交换了个略带恶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