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寒被拖拽着,拉到了女眷们所在的厢房处。那禁军首领原是想着,在此处昭告于众人。也好告诉她们,害她们被囚于此处的祸首。究竟是谁?以平息下众怒。不至于让这些个官家夫人,日后怨到自己头上。再等今上过来,亲自处理了此女也就罢了。
叶梦寒被他拖拽到此处,鬓发也已经凌乱了,眼睛也哭的红肿。在这些端庄的夫人小姐面前,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围观的众人之中,有那少数还不太知事儿的闺阁小姐,见到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也想着明明与她自己年岁也相差不多,却要受这样的苦楚,便不忍问道
“怎么就确定了她是祸首?”
但很快就被自家母亲捂住了嘴。谋害太子一事可是诛九族的大事。此时一句不吭都不见得平安。哪还敢质问禁军,这不是不要命了么?
那禁军头子看在场诛人也都很知趣,心里略放心了些。眼下只要把这事情经过与她们一说,在把这女儿收押下去。至于之后是谁主事,再要问这案子,却是与他无关了。
就在他刚把心略放了下的时候,就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问道。
“在佛寺之中害人,不怕遭了报应么?”
这声音有如洪钟,既浑厚又爽朗。直穿过那么多人落在他耳朵里。他打眼去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赶来搅和他的盘算。
就看人群中,一个身穿百衲衣的僧人走了出来。这僧人身材瘦削,面有菜色,甚至脚步都很虚浮。虽然身上也还算干净,但他这副样子要不是头上有着戒疤,手里还握着佛珠。说他是街面上的叫花子都有人信。
他正要让人将他叉出去,就看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
“这不是道释禅师么?”
她这一嗓子,倒把周围所有人都惊到了。人群里此起披伏地不断议论起来。
那禁军头子也是皱了下眉。他自是不信佛的,但跟随太子时间久了,也常会来这寺庙之中上香祈福。所以这道释禅师的名号他也是听过的。
此人乃是天兴朝声望较高的苦行僧之一。佛法高深受众之广,曾在边陲广渡苦厄。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到都城来了?
那认出她的女子,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因随着夫君外派到边陲两年,她那时几乎无时不刻不再念着回来。所以求神拜佛真比谁都虔诚,可却一无所获。一来二回更是犹如坠了心魔,惶惶不可终日,差点生了轻生的念头。
还是道释禅师开解于她,劝她莫动贪欲。结果没过多久不光她的心病祛了,夫君也被重新调回了都城。
所以她看见了道释禅师这张脸如何能不激动。这在她心里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高僧以如此的口吻说话,可见其中必有内情。她就说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做什么恶呢?原是被人逼着来认罪的。既然道释禅师都要替她辩白,这定是奇冤无疑了。
想来自己的夫君乃是翰林学士,正得陛下赏识。她又做什么不敢与这无阶无品的禁军分辨两句呢。
于是这位夫人便说道
“既然道释禅师都这么说了,此事定有冤情。还是请这位禁军大人讲一讲,也不要冤枉了好人!”
她的话已是极不客气了。那禁军头目也没想着,只这大和尚说了一句就有人敢来帮他质问。
其实他大可以不管这些的,将叶梦寒关押起来。现在看却是自己多事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不真的把这事儿说清楚。只怕不但起不到他本来想要的结果,还要白白地让人戳着脊梁骨。
他这儿犯了难,生生的被人下了面子。人群里的赵氏更是气急败坏。这本是多好的事儿啊,不用她动一根小指,就能把叶梦寒弄得身败名裂性命危矣。
她码的戏正看到一半,正是最精彩的时候。却又杀出个道释禅师。真是道了那句祸害遗千年,她还甩不掉这个累赘了。
不管赵氏再怎么想让这出戏唱下去,那禁军却是不敢一言不吭的就把她押解起来了。只能耐着性子说道。
“经我严密调查,昨夜只有此女一人憩在佛堂。又有方丈了空禅师的临终证言,道是一名女子对他施行的谋害。”
他尽量让自己说的更严肃一些。仿佛事情的真相就一定是他说的那样。
道释禅师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愤而叱道
“一派胡言。”
许是因为平日里他们这行修行之人,是要常颂佛经的缘故。道释禅师这四个字,却比那禁军头领的话更具威严些。
一众人竟大气都不敢喘的,直等着他再说下去。
“昨夜我本在佛堂诵经,却来了一众仆从将我赶了出去。接着便来了这位施主,被他们押解进来。”
说到这赵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若说这些仆从是谁派的,可不就是她么。不过她明明嘱咐过,让他们去找间破旧的佛堂。怎么这些下人还寻到了道释禅师的去处呢。她心里打鼓,偷偷地打量站在人群中面有怒容的大和尚,见他没有看向自己,这才略放了些心。
“我观昨夜星象竟是荧惑守心的不祥之态。而这位师施主又是孤身一人。所以贫僧在佛堂外并没有走远,而是一边诵经一边守了这位小施主一夜,直到天亮时才离开。”
他又继续说着,直把昨天这所有情况都说清了,才又重新转向那禁军头目呵道
“你却说她是行凶之人。如此枉顾真相,岂不是要受那拔舌之苦的”
拔舌地狱是因犯了口舌是非的罪人,死后要去的地方。这禁军头领头上不由滴下冷汗三分,心道
这大和尚可真是不善,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但把叶梦寒摘个干干净净。还将他置于一个两难的地步。
这两人本就不相识。其中一个还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亲自出来作证,此时若自己再把叶梦寒收押,却是明摆着的冤枉好人了。
只是他如此对这女子,仇自然是结下了。她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他。而且最要命的是,一会儿今上亲临,若没了这女子他要怎样应对?
此时再看他钳制住叶梦寒的手,却也不大合适了。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叶梦寒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想着,她竟是逃脱升天了么?这大和尚她确是没见过的,而且心里也很清楚他是在说谎。
若真如那大和尚所说,在外面看顾了自己一夜。就不可能没看到那个蒙面的女子和林渊。她与林渊在佛堂前待了那样许久,就算自己没发现这道释禅师。以林渊的武功也绝不会将他视如无物。
那么他这是受了谁的命令前来搭救自己?又有谁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和情分。能让一位得道的高僧,不惜破戒说谎也要救她。
她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相貌,林渊么?原他一直嘱咐自己的那一句,竟是早就料到了今日要发生的事儿。布好了人手救自己于危局?
她心乱如麻,那禁军亦心乱如麻。如今这样的局面倒是让他不知道要如何做了。正想着先跟此女陪个不是,却看一个女人从那人群中冲了出来。
边哭还边喊道
“这位军爷怎地用心如此险恶。我不过就是思女心切,与你叨念两句。你倒拿小女视作了那作恶之人。”
她边哭着边跑去叶梦寒身边,还将自己的外披脱下来为她披上。这位可不就是惯爱做戏的赵氏么。眼见自己的歹毒计策不成,立刻就冲到人前重拾起自己的慈母面目。
只是这禁军头目也不是个傻子。早上这妇人还说她女儿是为了祈福独自去了佛堂,刚刚那和尚又说是一众小厮仆从押解进去的。
这两者可相差甚远呢!他要早知这女子只是被母亲罚了,而不是为了行方便自己找借口溜去的。又岂会这样肯定,还把她带到荣王面前。这下可好,他不仅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没脸,对荣王对今上也无法交差。
耽搁了他查案的功夫不说,还害了他的前程。遂也恨恨地盯着赵氏,豪不留情地揭露道
“你不是说是她自己去佛堂的么?怎么现在又是被你家仆从押解进去的。前后如此不一,还要扰乱视听,我看你就可疑的很。”
赵氏一听他这样说,也是满脸羞红,挣扎道
“你这人怎么如此爱冤枉好人,我们一家人都要受你编排不成。我那是怕佛堂简陋才派去了仆从收拾,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她虽然如此说,但一来道释禅师不知要比她可信多少,众人自是更倾向于禅师口中所言的真相。二是这些夫人小姐,也都个个长于内宅之中,又有几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是以,赵氏这句话也不过是听个乐罢了。甚至有平日与她交好的夫人也不免在心里叹道。原还成想着这叶家真出个慈母来,却不料得也是个假的。更是个蠢的!敢在太子殿下这么大的事儿上,做这些内宅之斗。岂不是脑袋蠢到了裤腰带上。
赵氏如何不知她这番作态有些站不住脚,但明知如此却还是不得不做。以免日后被人,在这明面礼数上挑出了毛病。
好在叶梦寒此时虚弱的厉害。不用她怎么摆弄,就老老实实的被她搀回去了。倒也不令她面上难看。
叶梦寒这边事了,那禁军头目再怎么抱憾,也明白自己这出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见出去顶罪的已经被家人领回去了,自己也要回去重新回禀荣王。毕竟日后自己是否还有命在,眼下却已经说不准了。
他颇有些狼狈的回去复命,那边甩开了众人的道释禅师才悄悄离开厢房。与前来询问的林九碰了个面。
林九守在隐蔽处,已是冻了许久。见道释出来这才放下心,待道释将详情说了。又已言明叶梦寒已经无事,两人这才分散开。